彼時的秦牧等人，在經過半個多月的奔波，也終于進入武甯府地界。

　　與剛離開建州府所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們，一個個猶如離開水的魚，精神狀态極差。

　　他們有帶水，但在這當下，都不敢大口喝。

　　隻有渴到極點，才會喝點潤潤嘴唇。

　　随着逐漸深入武甯府，他們才看的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缺水缺糧，許多老百姓看起來，就剩下一口氣。

　　不是他們不想反抗，也不是不想去逃離這裡。

　　而是瘟疫雖然解除了，但是不許老百姓離開的命令，還沒撤除。

　　武甯府治下各個城池的邊界，都有駐軍把守。

　　但凡有人想離開，皆會被當做流民遣送回來。

　　若是有人反抗，就會被當做暴民當場處置。

　　秦牧有官職，加上他們是運糧食來捐贈的。

　　故而那些把守的駐軍，對他們很是和顔悅色。

　　知道他們水不多，還會将自己本就為數不多的水讓出來。

　　許是站的位置不同，現在的宋重錦跟沈昭辰，心中的想法就跟之前不一樣。

　　倘若他們是那些受災老百姓的當中一員，定然會想，是朝廷不仁，不管大家的死活。

　　但現在的他們，卻想的是，朝廷下的這個政令是對的。

　　這次極熱幹旱，是整個大褚國同時受災。

　　武甯府之所以還用駐軍把守，是因之前受過幾次災害。

　　他們本就活的不易，一旦沒辦法在此地活下去，勢必會想辦法逃離。

　　而這個時候，逃離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所有人。

　　都先不說他們能去哪，就說他們為了活下去，所經之地，勢必也要受到波及。

　　沿途的燒殺搶掠，指定跑不掉。

　　與其各地受害，倒不如直接封鎖這個州府。

　　再說，朝廷也不是完全不管此地老百姓，而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往下撥一些糧食。

　　至于用水，除了事先通知大家存下的水外，各地衙門也會派人出去運水。

　　當然，所運的水，都來自離武甯府最近，且水量也是最大的楚河。

　　再次踏上武甯府地界的宋重錦，心情格外沉重。

　　自打離開這裡，他就沒想過，會有回來的一天。

　　或者說，會這麼快就回來。

　　就在他沉浸在過往種種之際，耳旁傳來沈昭辰那因幹渴而變得有些沙啞的聲音。

　　“宋兄，你說當初那些跟你們逃難到謝池坳，又要回去的人，現在是否後悔了？”

　　本來還沒想這些的宋重錦，猛然聽到這話，頓時想起那些不願意在謝池坳落戶的人。

　　他們都是三月上旬走的，算一算，等他們回這邊，正是各地開始大熱之時。

　　想來，是後悔了吧？

　　經曆千辛萬苦到的謝池坳，好日子沒過幾天，又選擇回來。

　　結果，過得是這等日子！

　　那之前的奔波，到底圖什麼？

　　如今他們謝池坳的人，家家戶戶都囤了一些水。

　　糧食也是想方設法囤了些。

　　加上北聯山脈中有水源，池家坳的雜貨鋪每個月還能固定買多少糧食。

　　日子再差，也比這裡的人好千百倍。

　　怎麼着，都能過下去。

　　而這裡，隻會讓人覺得壓抑。

　　生活沒盼頭，完全看不到希望。

　　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死氣沉沉。

　　誰也不知道，今天自己還好好的，明天會不會突然就死去。

　　想着這些，他啞聲回道：“他們都是念舊之人，選擇回來，隻是想歸家。

　　若是知道會這樣，肯定是不會離開的。

　　之前方大人說，這邊進入北聯山脈的地方，有駐軍把守。

　　這次他們就想再走舊路，也沒那可能了！”

　　何況，當初他們是折損了那麼多人，才到達的謝池坳。

　　在兩人說這些話的時候，郭富也在跟秦牧說：

　　“阿牧，我知道北聯山脈有水，也知道這裡的明陽縣通往北聯山脈。

　　你說，是否能讓他們進入那裡去取水？

　　否則光靠各地衙門派人去楚河取水，費時費力也費人。”

　　一路上秦牧雖然沒說什麼話，但心底卻也在琢磨這個問題。

　　看郭富開口，他沉吟了下，回道：

　　“這當下，水源很重要。

　　一個處理不好，容易引起兩地或者說兩個府城的争端。

　　我估計，這裡的人不是沒想辦法去北聯山脈取水。

　　而是去了，尋了，然後依然沒水。

　　阿富，我曉得你不忍看他們沒東西吃，沒水喝。

　　但怎麼處理，不是你我說了算。”

　　“那阿牧你的意思？”

　　“先寫信派人加急送回去給方大人，看他的意思。

　　可以的話，就讓武甯府派人進山脈。

　　然後在某一個地方停下不再前進。

　　之後由我們那邊的衙門派人接觸。

　　都相商好後，日後由池家坳的人幫忙取好水。

　　之後在衙差的護送下，交給武甯府這邊的人。

　　隻是這不是私人行為，往小了說，是安平縣跟明陽縣之間的事。

　　往大了說，則是建州府跟武甯府之間的事。

　　隻要我們大人那邊同意了，蘇大人自然會曉得。

　　到時候由蘇大人出面，跟這邊的徐知府溝通。

　　如此算下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好。”

　　郭富想了想，回道：“那阿牧你先寫信回去看看。

　　大人若是同意，蘇大人會直接出面。

　　如此接下來，他們自己會解決。”

　　“行！此地離州府不遠，這會兒太陽越來越大，咱們先找地方休息。

　　等晚點太陽落山後，再出發！”

　　“好！”

　　所謂的找地方休息，無非是找片能遮陽的樹林。

　　隻是在經過高熱暴曬後，很多樹不是死了，就是開始枯黃。

　　想在枝繁葉茂的樹下休息，壓根就不可能。

　　秦牧也不知道這裡的最高氣溫有多少，隻清楚，一天當中，最熱之時，他連呼吸都困難。

　　喉口像是被火灼燒一樣！

　　唯有在樹下，氣溫稍微低一些，才會覺得好受一點。

　　池魚根本不知道秦牧做的這些，她是在五月初九進入的北聯山脈。

　　與她一同進去的，除了哥嫂外，還有池三河這個三族老。

　　猶如呂桂花說的，在她進入北聯山脈之前，她老人家主動帶着幾個上了年齡的婦人，守在山脈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