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的目光，依舊盯着銀票。

　　但齊明宇的話，她也是聽進去了。

　　說實話，自家什麼情況，沒人比他們老兩口更清楚。

　　夜深人靜之時，她和老頭子躺在床上，也曾說過這事。

　　他們自認年齡大了，很多活都已經幹不動。

　　要像以前那樣，下地勞作，拼死拼活賺個幾文錢，那是不可能。

　　但家裡目前大兒子死了，大兒媳被送走養胎生子，小兒子讀書費錢，還又和離了。

　　在欠了族裡那麼多銀子的情況下，家裡吃喝樣樣要錢。

　　除此之外，大兒媳那也得每隔三個月就送一次銀子。

　　每每想到這些，他們夜不能寐，頭發更是大把大把得掉。

　　小兒子雖然有出息，但這出息，也得等他中舉後再說。

　　目前隻是一個秀才，就算别人再說如何，也沒啥用。

　　何況，她現在跟老頭子這樣，隻能躺在床上，要人伺候。

　　在本就沒銀錢，也沒宅子，還又欠錢的情況下，無疑是雪上加霜。

　　隻是要她接受一個商戶女的媳婦，且家裡還是做那等晦氣買賣的，她又過不了心裡那道檻。

　　她覺得，自己和老頭子會這樣，就是因為沾了晦氣的緣故。

　　然而，這個家太需要錢了！！！

　　有了錢，她可以還債，可以蓋房。

　　最最重要的是，兒子去趕考的盤纏，也不用愁。

　　而她和老頭子，也不用為了賺個幾文錢，累得直不起腰。

　　内心隐隐有些松動的沈氏，忍不住開始衡量。

　　是銀子帶來的舒坦日子重要，還是日後可能還會被晦氣沾染的倒黴重要。

　　因為一時間沒衡量出結果，所以抿唇不語。

　　齊明宇相當了解他娘，覺得他娘不語，那是看到的銀子不夠多。

　　故而他繼續說道：“娘，現在薛家幫我還了一百兩的借債，我已經不欠族裡大夥兒銀子了。

　　還有，他們又給我了一百兩，主要給你跟爹看病吃藥，以及在村裡蓋房用。

　　這筆錢，我已經給族長了。明天，他會幫我去請冰人，後天提親回來，會請人給咱家蓋房子。

　　他說，在我成親之前，會把宅子蓋好，跟以前池氏娘家花錢整的一樣。”

　　沈氏一聽這話，心裡的天秤已經開始朝娶薛家女進門傾斜。

　　然而她依舊沒說話，但她眼底閃過的意動，齊明宇看得一清二楚。

　　“娘，現在人人都受災。在大家都賺不到銀子的時候，你可知薛家這段時日賺了多少？”

　　沈氏本來嫌薛家賺的銀子晦氣，但一想他們賺的是死人錢。

　　這次地動不知道縣城裡死了多少人，但她清楚齊家村死了多少。

　　這種時候，家裡但凡有點條件的，肯定會給置辦一副薄棺，再買些香燭紙錢啥的。

　　如此一來，想來那個薛家的買賣，一定很好。

　　買賣好，意味賺得多！

　　之前老二說，薛家的買賣做得有多大來着？

　　是不是安甯縣跟他們安平縣的香火店，基本上都是他們家的？

　　要真做那麼大，那豈不是說，這些天他們家是日進鬥金，供不應求？

　　腦海快速這麼想的沈氏，連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來。

　　好像，薛家女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對吧？

　　畢竟如老二說的，人家家裡有錢，哪裡用得着他們這些老爺夫人小姐的，親自去做這營生。

　　不都是交給下人去打理嗎？

　　齊明宇将他娘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裡。

　　他在将銀票塞到他娘手中的同時，又加了一句：

　　“娘，你不知道這次地動，外頭有多慘烈。

　　咱縣城這次地動隻死了幾百人，但隔壁的安甯縣，至少死了一半以上的人。”

　　他這話剛落，本來就在衡量薛家這段時間賺了多少錢的沈氏，立即拍闆。

　　“娶，咱們家娶薛，薛什麼來着？

　　兒啊，你說那個薛姑娘都知道咱家的情況。

　　既然如此，還願意嫁給你，說明肯定是真心稀罕你這個人的。

　　如此的話，我這個當娘的，也不能做惡人去拆散你們。

　　娶吧，後天提親，四月成親，早點把人娶進門，我兒也好安心備考。

　　有她陪着你，娘放心！”

　　齊明宇：“……娘，薛姑娘的閨名叫夢雨。”

　　沈氏手雖然傷了，但不妨礙她握着銀票。

　　此刻她臉上揚着燦爛地笑容，“好，夢雨這名字好聽，可比池氏那個什麼魚啊貓的，好聽多了。

　　兒啊，你扶娘起來，娘跟你好好說說話。”

　　得到沈氏松口的齊明宇，立即将她扶坐起來。

　　順帶的，還伸手朝他爹的鼻翼探了探。

　　确定還有氣，這才放心下來。

　　沈氏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裡，說：“你爹沒事，隻是傷得有些重，加上這段時間吃的不好，所以容易昏睡。

　　兒啊，娘想過了，你是個有出息的，日後你娶妻了，就跟你媳婦一起過。

　　我跟你爹呢，就住在這，也不去摻和你們的日子。

　　一來，你媳婦可以當家做主，也會自在一些。

　　二來，爹娘也不想叫你為難。

　　畢竟咱家要用他們的銀子，咱們的底氣就是比人家低一些。

　　你若是有心，隻要有空時回來看一看我跟你爹就好。”

　　沈氏哪裡是不願跟兒子住，不願跟着享福。

　　實在是她覺得既然要她接受薛家女，那為了小命着想，還是别住在一起為好。

　　萬一又沾了晦氣，回頭直接沒命怎麼辦？

　　左右留在這邊的話，房子是新蓋的。

　　有兒子在，她又讓兒媳婦當家做主，想來日後每個月的孝敬也不會少。

　　如此，她和老頭子一樣什麼都不用幹，日子安逸不說，還能讓兒子跟兒媳婦心生愧疚。

　　齊明宇一聽他娘這話，就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當即表示：“娘，謝謝你能體諒兒子！

　　隻是薛家那邊要求，把莊子蘭腹中的孩兒打了，然後再将她嫁人。

　　這事，你看……”

　　本來沈氏他們把莊子蘭送走，是為了讓她生下孩子，然後想辦法把孩子認回來。

　　可以的話，也要讓她過上好日子，最好能把人留在身邊。

　　然而現在的生活，跟以後的好日子相沖突，這兩相之間，必須得有個取舍。

　　莊子蘭，就成了棄子！

　　要是沈氏有錢，日子過得好，肯定選後者。

　　奈何這段時間的苦日子，她真的過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