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月看出來了他的擔心,忙伸手幫他擦一下眼淚和臉上的泥:
「別擔心,遇到問題我們解決問題就是,有什麼好哭的?」
小夥子實誠,擔心得不得了,穩了一下心情,擡手扶著梁新月下到地裡來,然後沙啞著聲音指著身後的幾個大棚道:
「從這邊第三個棚起,就出現了這種情況。梁老師,你看,這種是根全壞了。活不了的苗,那邊堆放著那麼多。」
說著,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在讀書時是很傲驕的一個人,到了這裡時還有些不服氣的樣子。但他是一個真正的喜歡育苗這件事的人。
從把他分配到了這裡,他天天都泡在地裡。張向陽都彙報過幾次,說是劉洋隻要下了地裡,就完全不聽別人的,隻聽他的。
但好在,技術方面,這十八裡村的所有的人都不如他,張向陽主管這裡,但在這方面,還真的得聽他的。
平時有多驕傲的人,現在出了問題,就有多沮喪。他指著那些被清理出來的苗,那種難受別人是無法理解的。
他眼裡,那是他的寶貝,並不像是在張向陽他們看來,那是一株就多少錢的事,那都是他精心照顧下活下來的樹苗。
可是現在這幾個棚裡,就挑出來了上百株的苗死去了。剩下的,還有些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幼苗和小孩子一樣,要精心的呵護著才能長成大樹的。而且這是才發出芽的一批苗。一壞就壞了好幾個棚。
「梁老師,我找不出原因來,這邊還有幾個棚還沒清理,但我總體看了一下,可能都和這裡幾個差不多,預估全部清理完,可能會死掉四百來株苗,而剩下的,還不一定能搶救活。完全沒問題的很少。」
「我注意了一下,沒有蟲害。而且我們澆的水和施的肥都是一樣的,但就從這個棚起就出問題了。我……」
說著,小夥子又哽咽了。
梁新月認真的聽著,也伸手從地裡直接拔了一株苗出來仔細的觀察著。
「這一株的情況還算是好一些的。你看,這些根還是鮮活的,隻是有些枯水的樣子,還有這邊的葉子有些蔫了。」
劉洋解釋著,並另拔了一株起來說道:
「你看這一株,這株就不行了,這根都幹了一樣,而且壞掉了,看著是乾的,但手一碰,就像是腐爛了一樣。」
梁新月仔細的分辨了一下兩株的區別。周圍也圍著在這裡實習的另外幾個大學生,還有一些在這裡幫忙的農民。
以及這大隊長餘建設和林從康書記,他們都面帶沉重的看著梁新月,就等著梁新月給一個結論。
他們村從年後開始賣苗,已有了一筆不小的收入了。這對他們來說,他們全體村民都知道了,這些苗每一株都代表著錢。
現在看看死掉的這些,大家就像看著錢被丟了一樣。心疼啊!
梁新月分別從這兩株苗的窩裡抓了點泥來仔細觀察,撚了一下土,又聞又看。還輕輕放了一點兒在嘴裡嘗了一下。
然後走到了劉洋說開始的那個棚,也是查看了裡面的泥土,再查看了前面沒有問題的泥土。
其他的幾個大學生要跟著踩著進去,卻是被劉洋給擋了下來。
「你們先不要進去,你們跟著我踩了那邊的泥土,如果是泥裡有問題,我們踩了很多人進去了,就得傳染上了。」
梁新月回頭讚揚的說道:
「對,劉洋說得對,以後遇到樹苗或是什麼植物染了病,都不能隨意的在好的苗裡又去串門。就像人得了病一樣,也可能被傳染上了。」
其他人聽明白了。
好在這膜也是透明的,大家就站在外圍看著梁新月一個人進去了,然後也是在裡面拔了兩株不同位置的苗來看看,又仔細的看了這裡面的土。同樣的,還嘗了一下那些土。
站在外面的學生看著,心裡想著等一下老師出來,一定要問問她是怎麼檢測這些土的。
但站在外圍的百姓就覺得很奇怪了。
「呀,這個副局長還是當官的,怎麼嘗起土來了。那些苗子有問題難道和土的味道有關係?」
「就是就是,這幾個棚都是前兩天才用了肥的,那些土裡不是尿就是那啥的,她怎麼還用嘗的?」
「是啊是啊,那都是從各家糞坑裡擔來的呀。」
他們有不解,也有覺得好笑的,都等著梁新月出來看給個什麼說法。
梁新月連著看了兩三個大棚,又回來看了兩三個有問題的大棚。然後拍了拍手上的泥,沉聲說道:
「找到問題了,你們是不是前兩天給了肥。」
劉洋點了點頭道:
「是,兩天前給了糞肥。」
梁新月指著有問題的棚說道:
「這裡開始,給的肥不是糞坑裡的糞肥。誰擔的肥,出來一下。」
劉洋有些吃驚,似乎回想了一下說道:
「我們都是同一天給的啊。都是一起給的。」
梁新月淡淡的說道:
「從這一個棚開始的肥,沒有完全腐熟。是直接拌了水就用來澆的。那邊的棚裡的肥才是真正的糞肥。」
圍在一邊看熱鬧的人中,有一個中年人走了出來,十分驚訝的說道:
「這個同志,你是怎麼知道的?就你剛才嘗出來的?」
其他的人聽到這句問話,還有人偷笑了起來。
梁新月卻是淡定的說道:
「是,我觀察了,也嘗了,從中得知了這個消息,誰擔的肥,出來說一下,如果是這樣,我們就算是找到問題,接下來就解決問題了。」
有一個小夥子有些怯生生的站出來舉了一下手,他有些害怕,怕自己成了這個禍事的罪魁禍首。
「我…我擔的,我們那天分了工,我擔的就是這個棚開始的。」
梁新月點點頭道:
「好,你在哪裡擔的,是你裝的嗎?」
「不是我裝的,我隻負責擔。裝糞的是餘大爺和林三爺。」
被點到名的餘大爺和林三爺都在,站出來想了一下說道:
「我們…我們都是從那邊漚肥的坑裡弄的糞啊,怎麼前面的都沒問題,就這幾個棚有問題,小柱子,你擔過來放了什麼沒有?」
那個叫小柱子的小夥子急了:
「我沒有放東西,我跑都來不及呢,就怕比他們慢了。」
他們身後有個婦女突然啊了一聲。但馬上閉嘴沒說話了。
(2)
梁新月本來就觀察著他們這些人,聽到那婦女出聲,梁新月就直接問道:
「你是想到了什麼嗎?我們現在查的是問題,並不是要問誰的錯,看看這些苗,要是搶救不過來,你們全村的損失是很大的。」
說著又看向了更多的人說道:
「所以,大家都回想一下,要是誰想到了是什麼原因,就一起來找找原因。」
那婦人身邊有兩個女人似乎在勸她什麼,等了一會兒,她擡頭看向梁新月,有些怯怯的問道:
「我…我是想起了,挑糞那天中午我想著我家掃出來的雞糞可惜了,我就挑著倒到了那個漚肥的糞坑裡了。」
說完了,她馬上又說道:
「往回我還是這麼倒下去的呀,沒問題啊,大隊長說了,各家的雞糞這些都要倒進去漚肥的。我……」
她還沒說完,她身邊的人就幫著說道:
「是啊,我們各家也是把掃雞圈的雞糞都是倒到了這裡來,我們自留地要糞我們都沒有用。」
在鄉下,這種農家肥其實是很珍惜的。有些小孩子沒事就被大人趕出家門去撿狗屎。
就是因為狗到處拉屎,可惜了那一坨糞,所以,小孩子和兩根竹片子帶上一個簍子,就可以出去,把狗屎撿回來還是倒進自家的糞坑裡,也就是為了添那麼點糞肥。
梁新月懂,所以,她才努力的給大家爭取一些化肥。
聽到這個婦女說完,梁新月先是轉頭對餘建設餘大隊長及林從康書記說道:
「問題出來了,但我先申明,不用怪這個婦女同志。她是很熱心的,隻是湊了巧了。」
梁新月轉頭對大家解釋道:
「這件事,你們沒錯,應該是我沒提前想到這個問題,現在就順便說一聲,大家記在心裡頭就是了。」
「以後,還沒漚熟的糞肥,不能直接用。這樣會燒死苗子的。這些苗都是被燒死了根的。」
梁新月給他們解釋了一下,漚熟的糞肥和沒漚熟的糞肥的區別:
「從書面上來說,就是這些雞糞這些東西還沒有腐化完全,它們在腐化的時候,會產生一些甲烷和氨氣這些東西,而這些東西會產生很高的熱量,且還能酸化土壤損壞了這植物的根部。」
「而且,我們的苗是用膜蓋了起來的,這樣在密閉的空間裡,這種熱量會持續的燒壞根部或是葉子。就會讓葉子有些蔫兒了。」
「如你們所說的這些情況算來的話,你們當時下午擔來的糞中就是有這些新鮮的雞糞的。這些苗有些小氣,隻一點點,就可能要了它們的命了。主要,我們還用了膜蓋了起來。」
梁新月剛說完,那小柱子馬上就說道:
「是的,我就是下午一上工就擔糞的。」
餘大爺他們也說道:
「我們下午舀糞的時候,確是看到了表面上飄著一些新鮮的渣渣,我們也沒在意,隻是攪了攪就開始舀了。」
事情這麼一理,就清楚了。那就是用的這個肥是還沒有腐化熟的。
梁新月對大家說道:
「以後大家注意了,要施糞的當天,不要再往漚糞池裡倒東西了,任何都不要,而舀糞的同志更要注意,在施肥前兩天,那糞池的蓋子都不要打開,蓋兩天,裡面的糞都會漚熟的。」
梁新月找出了問題,轉頭對劉洋說道:
「現在找到了問題了,那麼你以後要記住這件事,施肥前要先注意一下肥的情況,還有,施肥選擇一個好天氣,在施肥後,先把棚打開著最少四個小時再關下來。當然,如果早晚天氣太冷,就兩小時也行。」
劉洋從兜裡拿出筆記本,把這件事記錄下來。
以前,他們學的時候,真的沒有講到這個事,所以,能在這裡實踐,能跟著懂這麼多的梁老師學習,對他來說,就是幸運。
梁新月笑道:
「從這裡往後的棚,可能都會有燒壞了的根的苗,現在起,馬上把後面的棚打開,馬上從最後一個棚查過來。把所有的苗都給起來,換一個地方種。而這些出了問題的棚,先做一下深耕,五天後,再重新種下去,再蓋棚。」
劉洋看了一眼那些燒壞了根的苗,有些可惜了。又看看那些受了傷害,但還沒有死去的苗。
梁新月讓他先把這些苗露一個晚上,就放在路邊上露著,一根一根的擺開,明天再找個地方,重新栽下去,隻澆水,不用任何肥料。
劉洋都一一記了下來。
餘建設也拿著一個本子,跟著記下來,還認真的上前問道:
「梁副局長,我還想請問一下,你今天所說的這個,為什麼平時我們都把那些雞糞直接撒到地裡沒事呢?」
梁新月笑道:
「雞糞你們平時掃出來直接撒到地裡的話,那是在泥土的表面,而且是在露天之下,它在腐化時產生的那種有害的氣體,都散於空氣中了,形不成重大傷害,但其實,對空氣還是有影響的。」
「這種放到了糞水裡,馬上就澆到地裡,這樣,就是讓它打濕後,馬上就會開始發酵時,我們就用到了地裡來了,且,我們還用了膜蓋了起來,再加上這是幼苗。所以,受不住這個味。」
「不信,你現在到那後面還沒打開的棚裡去,輕輕聞一下馬上出來,那裡面的味道會讓人有噁心的感覺的。」
劉洋點點頭道:
「對的,我都是打開了兩邊的門來通了一會兒氣才進去的。都還是有味道。」
梁新月順便就再給大家說一下道:
「大家種過樹都知道,我們給樹加肥,是不會直接潑到樹根處的,而是在離樹根遠一點點的地方,挖一坑,把糞倒進去,再蓋上。」
「這就是讓樹慢慢的吸收,要是直接全部弄到樹根下,它一樣的會燒了樹根。隻是樹大的話,傷害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