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月這才知道,龍小妹和餘家榮在談戀愛了。
餘家榮算是梁新月親手在新水村帶出來的一個人,他性格比較內向一點,但還算能很好的溝通,不怎麼說話主要是因為自卑了一些。
因為家裡太窮。
他們家就他一個勞動力,老娘死了,沒有兄弟姐妹,隻有一個重病的父親在家裡。
他父親僅能艱苦的自理,連料理好家務事都不能算是很好的那種。
據說是因為傷到了腰骨後,就無法用力,站起來都得一直佝僂著身子。
但在他還年輕的時候,他就好強,家裡再窮,也要讓兒子讀書,他相信,讀了書的孩子能走出去。
所以,餘家榮是他們那一代中,全村唯一讀完了初中的人。
梁新月到了新水村要找人來做事,劉大隊長就把餘家榮給推薦了出來。
梁新月親自帶過餘家榮,知道那小夥子也是一個很努力的小夥子。
「你們倆一直有交往?」
梁新月最初帶著餘家榮時,龍小妹也跟著梁新月一起在做事,所以,他們倆那時是有接觸的。
但梁新月當時沒有想到龍小妹和餘家榮對上了眼。
梁新月看了看前面的山,對面的山還是沒有去開墾。所以,還是荒山。
梁新月看看身邊的龍小妹,不是說餘家榮不好,要是同村的選擇的話,餘家榮也是一個好青年的,但梁新月以前是對龍小妹還是有三分希望的。
這個姑娘有那種心氣兒的,但沒想到最近幾個月,自己因為其他的工作忙,關注得少了,她又縮了回去,雖說沒有再像以前一樣病了,但卻是一種接受了現實的樣子。
不想再努力一把,不想再前進一步的樣子。
梁新月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如果她不想再前進一步的話,那選擇餘家榮還是不錯的。
那個小夥子自己也帶過,劉大隊長還說過,以後他幹不動了,這個新水村就讓餘家榮來做大隊長最好。
後來在丁詩晴他們一批人來了後,有了人幫著梁新月做記錄,所以,梁新月把餘家榮送到了菜店去做事,這樣,就算是讓這個人走出了村子,走到了縣城裡。
餘家榮是在固梁縣的菜店做了一些日子,又被梁新月調到了市裡的菜店。
現在龍小妹在縣城的菜店管著事,兩人間可能還是有些書信往來吧。
梁新月嘆了口氣道:
「餘家榮倒是一個不錯的人,但你真的不想再前進一步嗎?」
龍小妹搖頭道:
「嫂子可能活不長了,但小兵馬上要讀書了。我要是能在這裡安頓下來,我可以照顧小兵。我和餘家榮說過,他說可以的。我哥說他還不一定在這裡呆得了多久,但要是嫂子不在了,他走哪裡小兵怎麼辦?」
梁新月知道這個姑娘是個好姑娘,也就嘆口氣道:
「那好,你選擇好了,就好好做事,餘家榮和你,我都會看著點,新水村現在是發展得很不錯,但你們要盡量的學著一些技術方面的東西,不能隻會種地摘菜種菜的。」
龍小妹點了點頭。然後才又有些擔心的說道:
「新月姐,我姐是不是……」
梁新月嘆了口氣說道:
「你要是問我,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商老也是沒辦法了。等一下我問問他。」
龍小妹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我嫂子太可憐了。以前在老家,什麼都顧著我和小兵,吃點新鮮的菜,都是讓給我們吃了。」
梁新月伸手拍了拍龍小妹: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她想守護的,就是你們,而你現在想守護的人,就是他們。」
「小妹,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都跟著自己的心走,不要想什麼事都想到牛角尖了。」
龍小妹點頭說道:
「我知道的,新月姐,我懂你的意思,以前,以前是因為本來剛出了事,我家大嫂他們又總拿我的事來說事。我們村的人也指指點點我,我就……」
龍小妹擡頭看向梁新月,堅定的說道:
「跟著我姐來了這裡,幸運的碰到了你,新月姐,我那時雖說腦子裡有些奇怪,但我那時就喜歡呆在你身邊。後來,我明白了過來,更是想跟著你學習。」
梁新月伸手摟了一下她。一個被命運關注了的女孩子。
龍小妹又怯怯的說了一下:
「我的事,我也跟餘家榮說過的。」
梁新月很是驚訝,說實話,女孩子能把自己受辱的事告訴男生的事,很少,也很難開這個口。
龍小妹居然敢把這事說出來,說明她自己是放下了這一段揪扯了她的心的事。
龍小妹低下了頭,語氣有些輕鬆又高興的說道: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我該不該說,我就想,說,肯定就隻有兩個結果,一是他理解和原諒我,這肯定是我最好的結局。一就是他不再理我了,說明他介意這事。如果他介意,我現在不說,以後就算是在一起的話,我的後半輩子怕是更難。」
梁新月的手緊了緊龍小姝的肩:
「你想的是對的。」
龍小妹擡頭笑一下:
「所以,上次他休假時回來,我是當面跟他講的。」
梁新月感覺到了她的身子也是在發抖。
龍小妹說道:
「我咬著牙說完,他抱著我,很久沒說話,我當時以為他…他不能接受。但後來他說,他心疼我,讓我不要擔心。」
「姐,他一直在安慰著我,他跟我說,他不介意。我當時都有點兒不敢相信。」
「後來,是他又說起,他們村原本就有個知青,也是因為這種情況,不過是女知青和另一個男知青,婚前那啥被抓到了,那男的不是個東西,說是女知青勾引了他。」
「最後,男知青家裡把人弄回城了,那個女知青自殺了,雖說沒死,但整個新水村,沒有一個人去指點或是罵女知青,他們都知道,真正壞的,是男知青。」
龍小妹說道:
「姐,你說都是村裡的人,為什麼他們村裡的人就這麼好呢。能夠接受一個被欺負了的姑娘呢?
世間幾千年,對女子總是要苛待一些。
所以,不管是什麼年代,女子失貞,似乎就代表著該死。
有些地方特別的看重,有些地方也不是不看重,而是那些年,連吃都吃不飽,誰還去管這麼多啊。
閑的。
梁新月還是跟龍小妹說道:
「不用去想那麼多,你先把你們的關係處理好就是了。」
「你們是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梁新月問道。
龍小姐笑道:
「眼下肯定不行,大嫂現在這個樣子,說我要結婚的事,不是給她添堵麼。當然,如果她想看到我結婚,我們就先結婚。」
回到了院子裡,卻是看到了大家都圍井邊呢。原來他們都在看小魏和梁軍在殺泥鰍。
那些肥肥的泥鰍真的是看著就有食慾的樣子。
楊姐去把酸菜弄了出來,已在開始切碎酸菜了。
小魏看到了梁新月過來後說道:
「姐,我們乾脆把所有的都先過一下油鍋,拿回去明天隻直接紅燒就是了。」
梁新月笑罵道:
「嘖嘖,你這是吃了還要兜著走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另一邊,謝老他們幾個正坐在原來肖順的院子裡,討論著朱桂香的病情。
商老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後小聲說道:
「那脈,都亂了,估計,半個月不到吧。應該沒什麼希望了。」
謝教授看向了許寒梅,許寒梅搖頭道:
「吃飯前,我扶著她的時候,手就搭了她的脈,我就是紮針,她也沒用,如商老所說,內腑都亂了,也爛了。」
梁新月正好走了進來,看著商老輕聲道:
「怎麼樣?」
商老搖搖頭道:
「沒希望,我估計,最多半個月。」
梁新月心裡一咯噔,面上很是著急,眼眶就直接紅了:
「她不想死的!求生意志那麼的強!孩子還小,她的人生才開始,才二十多歲!」
許寒梅伸手拉著梁新月的手:
「小梁,我也把過她的脈,估計五臟六腑都不行了,我們是醫生,隻能治病,治不了命。」
梁新月一下子就趴到了桌子上,她不想被人看到她哭的樣子。
起身轉身就急步的走了出去,然後一個人走到了山谷那邊去。
正在家屬院門口看向遠處的那些山的呂仲淵看到了梁新月一邊抹淚一邊往山谷急跑進去的樣子,愣了一下,回頭又沒看到人追出來,他也不放心,趕緊跟了過去。
梁新月走到了他們一起種地的地方,看著這裡的開出來的荒地,看著這裡長出來的菜,她心中對頑強的生命力從來都是信心滿滿的。
這是在這裡來了後,第一次面對著死亡。
這種感覺,比上次自己受了傷都還讓人覺得難受。
她自己重生過,也就算是經歷了兩次死才能得到重生。一是以前的梁新月,一是這個年代的梁新月,都是死了的,才換來了她重生在這裡。
她重生後,她當了娘了,她知道了生命的延續的快樂。她理解了對生的嚮往。但卻還是無法直面這種無可奈何的死去。
呂仲淵看著那個聰慧無比的女人坐在那樹下,把頭埋在膝蓋上放聲大哭的樣子,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了。
隻遠遠的看著她。
良久後,呂仲淵才走了過去,然後在離梁新月不遠的路邊坐了下來:
「哭是沒用的。不過,哭得出來倒是有用的。」
梁新月沒想到呂仲淵會出現在這裡,有些慌亂的抹掉了眼淚,看了呂仲淵一眼,沒有說話。
呂仲淵嘆了口氣:
『我以為你多堅強呢,怎麼啦?是因為那個病重的軍嫂?』
梁新月輕輕的點了點頭,拿出手帕,擦掉眼淚,有些哽咽的說道:
「現在的醫學太不發達了,上次她去做手術的時候,醫生們都沒發現她這個要擴散麼?才幾個月時間,她就要死了。」
「她剛來的時候,和現在一樣瘦,帶著一個孩子和一個傻了的妹妹。肚子裡還有個三個多月的身孕。」
「可是她好傻,懷的孩子都死在腹中了,因為肚子裡除了有個孩子,還有一個瘤。而孩子沒有爭過瘤。孩子死了,瘤被做手術做了。但命還是沒能保下來。」
「她在家任勞任怨,龍營長的妹妹在老家受了欺負,最後被嚇傻了,隻有她護著她。連來隨軍,都把傻妹妹帶著來的。其實,他們家裡還有哥哥嫂子和父親。但那些人,都不管這個傻妹妹的。」
「她兒子還小,她男人事業剛在起步,她隨軍跟著我賺了點錢後,就想著要賺更多,但……」
「命運給她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啊。」
梁新月一邊語無倫次的說著,一邊哭著。
雖說和朱桂香相處並不多,相對於付姐和楊姐這些人來說,朱桂香還更有些小缺點。但梁新月還是不想看著一個心中有著強大的遺憾的人就這麼死去。
呂仲淵一邊拔著地上的草,一邊聽著梁新月的訴說。
好久後他輕聲道:
「你可以換一個角度看看,她丈夫愛重她,她兒子喜歡她,她小妹也親近她,她有著你們這些朋友,在你們所有的人的關愛中,她才離去的。」
「雖說有遺憾,但她是幸福的。」
梁新月看了呂仲淵一眼。
呂仲淵也看向梁新月說道:
「跟著你回來後,你們也沒問過我的家,我也沒提過,當初,我也是想死了算了。我的問題,說是我有海外關係。其實,是我妻子跟著一個有錢的人跑了。跑去了海外,還帶走了我兒子。」
呂仲淵苦笑一下說道:
「並且,那個有錢的人,是我親弟弟。在國內的時候,利用了我的權利,他發達了起來。然後就轉移了資產出去。還把我的家也攪得散了。」
「我是個有野心的人。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向上。所以,他們說我年紀不大就爬上了高位。那是我真正的努力得來的,就像你為了每個村種點啥,都要到每個村去調查一樣。我是到每個工廠,到抽檢的每一個家庭去做訪評。」
「我沒有背景,我的背景就是我。」
「我以為我會努力之後得到全部。結果,我隻顧著自己努力了,忘記了我還有個家,他們都離開了我。而我因為他們的離開,失去了真正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