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原配
祖墳被盜四個字宛若一記悶雷,咚的聲炸開了,令榮老夫人和蘇氏愣了半天,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榮老夫人揉了揉耳朵:「你,你剛才說什麼?」
「回老夫人,是咱家在雲清山附近的祖墳被盜了。」小廝生怕榮老夫人沒聽清,一字一頓地重複。
聞言,榮老夫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母親!」蘇氏嚇得不輕,趕緊上前扶著,對著丫鬟呵:「快,快去請大夫。」
半個時辰後大夫掐了一把榮老夫人的人中,往對方口中塞了一粒丹藥,嗚的聲,很快蘇醒過來。
榮老夫人斜靠在軟榻上,看向了蘇氏:「雲清山多年來都沒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在她昏迷這半個時辰內,蘇氏也派人出去打聽了,道:「據說是大慶的反賊一黨,在東原附近被追殺,走投無路之下,撬了……」
蘇氏說不下去了。
榮家祖墳至少有二十幾個被暴屍荒野,若不是被附近打獵的獵戶看見了,及時彙報官府,隻怕榮家祖墳都要跟著遭殃。
「老太爺呢?」榮老夫人問。
蘇氏嘴角一抽,硬著頭皮說:「母親,就屬父親的棺槨被損壞最嚴重,連屍骨都沒了。」
旁的至少還有些骨頭收斂,到了榮家老太爺這,棺槨被刀劍劈開,裡面空蕩蕩的,在四周確實有被啃食過的碎渣。
隻是這話蘇氏不敢提。
榮老夫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了,捂著心口嚎啕大哭:「這,怎麼能行呢,老天爺啊,這榮家是做了什麼孽啊。」
這一日,榮老夫人昏厥了三回。
整個東原就隻有榮家祖墳被盜,屍骨無存,裡面陪葬的金銀珠寶全都被拿走了。
即便如此,百姓也能時常看見榮崢笑意吟吟地出現在大街上,跟著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出入東原最大的花樓。
「這榮家是不是遭了報應,怎麼會養出這麼個混賬東西?」
「又能怪得了誰,還不是榮老夫人自個兒作孽。」
百姓們看不慣榮崢的做派。
家中遇事,他仍事不關己,當真是沒長心,罵的多了,這話傳到了榮崢耳朵裡,他皺起眉。
其中一位公子喝醉了酒,咧嘴笑:「東原兩位公子,一個小王爺,天之驕子驍勇善戰,多少人家培養子嗣的標杆,另一個就是你,榮兄弟了,文不成武不就,多少人避之不及,誰敢把姑娘嫁給你?」
罵了一通後,榮崢有些不服氣:「那麼厲害怎麼還能讓大慶的人挖了我家祖墳,大慶後代潛入東原,是他失職!」
另一個好友看向了他:「這麼說也有些道理。」
被幾人一攛掇,榮崢起身接著酒勁就去找姬郢,要他給個交代,闖入軍營,看見姬郢手握一桿銀槍策馬奔騰,滿身的殺氣,一劍刺穿了對方的首級。
瞬間,榮崢酒醒了,兩條腿都在發抖。
金鱗瞄了一眼:「榮公子怎麼來了?」
「我……」榮崢支支吾吾說了半天,愣是答不上來,緊張地咽了咽嗓子四處亂瞄。
「崢兒!」
榮斌匆匆趕來,一路跑來還粗喘著氣,白皙的臉色透著不正常的紅暈,一張嘴還冒著股白霧:「你怎麼來這犯渾了?」
榮斌手拉著榮崢:「快跟我回去!」
平日裡榮崢就是欺軟怕硬,在榮家囂張慣了,但在真正的權貴面前,他又曉得分寸,立馬順勢下坡躲在了榮斌身後:「隨便走走。」
姬郢看見這邊動靜,瞥了眼,將手上的銀槍遞給了身後侍衛,翻身下馬:「剩下的幾個嫌疑人,就地處決。」
「是。」
榮崢眼看著姬郢走過來了,腿更軟了,結結巴巴地喊了句:「表,表哥。」
姬郢挑眉,淡淡嗯了聲算作回應,榮斌立即說:「郢,不,小王爺,我是來打探榮家祖墳被刨的進展。」
祖墳被刨,榮斌都覺得有些拗口,臉色火辣辣,怪難為情的。
「還在審。」姬郢道。
「抓到了?」榮崢探過腦袋,一臉好奇,姬郢瞥了眼他,還未開口,榮斌已經揪著他耳朵:「混賬東西,你真實對家裡的事一點兒也不上心,小王爺都抓到好幾個同夥了。」
榮崢被擰的臉色大變,嘴裡哎呦哎呦的叫喚著疼,不停的求饒,榮斌聽他誇張的大喊大叫,臉色有些掛不住,尤其是在軍營裡,惹來不少人盯著瞧。
立馬鬆了手,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榮崢:「閉嘴!」
榮斌教訓了兒子後,拱手對著姬郢客氣道:「有勞小王爺了,不多打攪,我們先走了。」
「等等!」
姬郢擡起手,金鱗捧著一隻錦盒過來,蒙著布,看不清裡面,榮斌瞧了眼莫名眼皮跳了跳。
「這是在現場整理出來的先人遺物。」
話落,榮崢捂著口鼻一蹦三尺高,連連後退:「怎麼把這東西都給拿上來了,真是晦氣。」
毫不意外,榮斌提腳狠狠踹了下榮崢腿:「孽子,你閉嘴!」
榮崢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身子卻很老實離得很遠,生怕沾染什麼。
這一幕姬郢看在眼裡,眼底是淡淡的嘲諷,親手揭開了布,露出了裡面的首飾。
一枚陳舊卻看得出材質很不錯的海棠並蒂玉釵,還有一對銀蟬花手鐲,一對銀耳襠,兩個早就看不出來顏色的香囊,以及幾幅畫卷。
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榮崢瞳孔一縮,呆愣在原地;「這……」
「這真的是榮家祖先的陪嫁?」榮崢撇撇嘴,認定這東西加起來還沒有一壺酒貴呢。
花樓裡的姑娘都不會戴,太寒酸了。
榮崢咽了咽嗓子。
「這是榮家大夫人姜夫人棺槨附近找到的,怎麼,你不認識嫡母了?」姬郢看向了榮崢。
「嫡母?」榮崢一頭霧水:「我母親就是嫡母,哪還有其他嫡母,表哥,你是不是糊塗了?」
姬郢眉心蹙起:「整理榮家祖墳時,對照過榮家族譜,這位姜夫人可是你父親的原配,你母親蘇氏可是繼室。」
榮崢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他從不知道蘇氏是繼室,也從未有人說過,他立馬看向了榮斌,榮斌面色罕見的沉重。
「也不怪你不知情,姜夫人死的時候,你母親還沒有被扶正,你還未出生呢。」
「扶正?」榮崢腦子又不夠用了,他兩手叉腰也不知哪來的底氣,瞪了眼姬郢:「又在胡說,我母親又不是妾,怎會被扶正?」
姬郢揚眉看向了榮斌:「榮大老爺未曾和榮崢說過還有這麼個原配存在?」
一句話質問的榮斌無語凝噎,好半天才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知情也就未曾多解釋。」
「父親!」榮崢萬分震驚,聽這話的意思就是認可了姬郢嘴裡的話。
這讓從小以榮家唯一一個嫡子身份的榮崢感到了驚愕,氣惱,還有羞辱,搖頭直呼不可能。
姬郢沒有理會榮崢,略有深意地看向了榮斌:「榮大老爺,這遺物可是姜夫人的陪嫁?」
榮斌遲遲沒有回應。
姬郢也不急,耐著性子等待。
「我母親才是唯一原配,哪有什麼姜夫人李夫人的,我不認,我是榮家唯一嫡子,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榮崢忽然反應過來,揮揮手表示:「此事到此為止,這些東西賞乞丐吧。」
榮崢說完擡腳就往出走,面上還有被羞辱過的氣憤,任憑榮斌怎麼喊也無濟於事。
片刻後榮斌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擺擺手,一口否認了這些東西是姜氏的。
「榮大老爺可是要否認姜夫人的存在?」姬郢臉上的笑意未達眼底,眉眼間儘是冷意。
榮斌看向了姬郢:「小王爺,有些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再糾結也沒有意義,反而還要影響活著的人,如此,又是何必?」
話說著面上隱隱還有幾分慍怒,似在責怪姬郢將這事兒捅破,他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小王爺,人總是要活在當下,崢兒雖不成器,可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希望將來還有流言蜚語困擾他,榮家,還是養得起他的。」
說罷,榮斌拱手:「告辭。」
目送榮斌的背影越來越遠,姬郢臉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凝結了一層冰霜。
「這榮斌看上去儒雅本分,怎麼會說出這樣沒良心的話?好歹也是夫妻一場,怎麼……」金鱗氣得牙根癢癢,說翻臉就翻臉了。
姬郢瞥了眼那幾支首飾,深吸口氣:「地方找好了嗎?」
「爺放心,已經妥當了,依山傍水還是姜夫人的家鄉,面朝大海。」金鱗道。
姬郢點頭。
他現在不能離開東原,等得空,他定會親自拜訪。
望著榮斌的背影越走越遠,姬郢忽然問:「姬雲和昨日是不是邀約我?」
「是。」
「一個時辰後,讓她去聽雪樓。」
金鱗應了。
…
聽雪樓
姬郢早早就來了,彎著腰坐下來,瑩白如玉的指尖攥著一隻白瓷酒杯,捏在手心把玩。
嘎吱。
姬雲和推開門進來,警惕地環顧一圈,四周無人,她才鬆了口氣,坐在了姬郢對面。
「難得你來找我,說吧,有什麼事?」姬雲和饒有興緻,這還是戳破身份後,他第一次找她。
「沒什麼,就是閑來無事想和二姐坐下喝杯茶。」
這話姬雲和半信半疑,也未曾多問,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忽聽樓下傳來了吵鬧聲。
透過窗戶能看見榮崢縱馬飛馳,驚得路邊百姓攤子都掀了,紛紛往後退,在榮崢的身後還跟著數十個侍衛。
「小公子,您等等屬下。」
姬雲和皺起眉,她去京城十幾年,回來後才正式見過榮崢,空有一副不錯的皮囊,一舉一動卻是太過乖張。
甚至比姬虞南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甚至比不上姬虞南。
至少姬虞南還曾憑藉本事考取過榜眼,可這位榮家小公子做出的文章,狗屁不通,還不如七歲小孩胡亂寫的。
她收回視線,彷彿多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
兩人坐了半個時辰,金鱗忽然在姬郢耳邊嘀咕幾句,姬郢起身:「二姐,咱們下次再聚。」
「唉?」
儘管在背後呼喊,姬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姬雲和緊繃著唇不說話,丫鬟問:「夫人,小王爺是不是有事相求?」
「他今日找我,又恰好看見了榮崢,再想到這些日子榮家,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記憶裡,姬郢很少會找她閑聊。
回府後姬雲和對鎮王也沒有隱瞞,說出了姬郢今日相約自己的事,鎮王揚起長眉。
「父王,郢弟平日裡不會當眾駁面子,可近日對榮家的態度,著實令兒臣有些意外。」
鎮王眉眼閃動了一下。
「還有,榮家祖墳被刨……」姬雲和活到今日還是第一次聽說,真的走投無路了,去挖墳?
還不如去搶劫來得更快。
鎮王忽然笑了笑:「隨他去。」
姬郢能懷疑到榮家,鎮王也是欣慰,並未阻攔,他對著姬雲和說:「榮家這幾年確實過於忘了自己的本分,敲打敲打也好。」
緊接著他將京城送來的書信遞給她看,姬雪顏,姬虞南都送了書信,姬雪顏在信中說,京城治安森嚴,八國來朝賀,還送來了不少和親公主,已有不少曾經站在鎮王府這邊的大臣倒戈相向了。
姬虞南的書信上寫著,鎮王離開京城後,京城裡就沒有人瞧得起鎮王府,他們幾個留在京城處處被欺辱,還寫著樂晏公主當眾打了姬雪顏一巴掌,鎮王府舉步艱難,求鎮王想想法子,儘快將他安排回東原。
「父王,大姐和老六都在京城,兒臣覺得是該想想法子接他們回來。」
「接?」鎮王冷笑,身子往後靠:「本王自問對你們兄妹幾個盡心儘力,為了爭奪權勢,私扣解藥,若非本王及時察覺,跟姬長宜合作得到了解藥,本王或許早就死了。」
這件事對鎮王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同時也對姬雪顏,姬虞南失了耐心。
他沒有親手殺了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留在京城自生自滅也沒什麼不好。
鎮王捂著心口:「姬長宜雖給了本王解藥,可本王當時傷勢過重,已落下病根,極難痊癒。」
若不是將姬雪顏,姬虞南等人留在京城為質,姬長宜又怎麼放心給他解藥?
「父王,那姬長宜咱們也不管了嗎?」姬雲和問道。
鎮王深意道:「看他本事。」
若需要他助力,他不會吝嗇,若是個扶不起的,他怎會浪費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