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旻聽着太師的話,尚未将一切想明白,身邊内侍已經悟出太師話中的意思,手一抖,不小心将捧着的奏折掉在地上。
内侍慌忙去撿,心中已是一片冰涼,他們是真的沒想到這一點,如果都是演戲,那武衛軍帶着相王的大軍闖入京師需要多久?也許朝廷根本來不及調兵遣将。
内侍恐怕被太師察覺端倪,盡量表現的自然,他将奏折放在桌案上,就規規矩矩退到一旁。
這時,蕭旻也皺起眉頭:“朕覺得阿兄不會這樣,阿兄想要皇位,應該在父皇駕崩的時候,就該動手了,那會兒阿兄手中握着未被拆分的武衛軍,豈非更加容易?”
“朕承繼皇位的時候,守衛宮廷的人就是阿兄。”
“此一時彼一時,”太師歎口氣,“那時豫王還不知曉自己是先皇和張皇後所生,他乃是正經的嫡子,否則恐怕早就動手了,畢竟争奪王位總要有個借口。現在卻不同了,豫王有了正經的皇子身份,若非礙于皇上早就登基,眼下朝廷中該有官員上書,請求皇位承繼改為立嫡立長。”
太師這話說的明白,蕭旻點了點頭,确實如此,不管怎麼想阿兄都比他更适合做大齊的皇帝。
太師接着道:“其實相王離開京城,帶兵攻打藩地,這事本就蹊跷。這也是為何文武百官,始終沒能商議出一個應對的對策。”
蕭旻向太師道:“這其中的緣由,還請太師明言。”
太師道:“皇上想想,相王攻打豫王是為了什麼?”
蕭旻仔細想了想:“奪位?”
太師搖頭:“既然為了奪位,為何不領兵直接占據京城?”
蕭旻一時啞然,半晌才道:“可能相王覺得手中的兵力無法圍困住京城。”
“那就能拿下豫王嗎?”太師道,“相王聚兵已然是謀逆之罪,他為何還要去攻打豫王,如此一來豈非會被武衛軍消耗兵力?到時候他該怎麼辦?即便打赢了豫王,得到的也就是藩地而已,藩地值得相王如此大動幹戈?”
蕭旻張了張嘴,沒法解釋。
朝廷官員私底下也确實議論這一樁,這是一個解不開的疑點。
這麼想來,答案似乎隻有一個,相王前往西北,并非真的要與豫王開戰。
當然大殿上的人都忽略了一點,如果太師插手了這樁事,情形就大不同了,太師會阻攔朝廷捉拿相王,還會在相王對付藩地時,暗中提供兵力和軍資。
緊要關頭,甚至會為相王背書,相王此去西北是為讨賊。
太師手握權柄,随随便便就能給出理由。
更何況相王求得太師一封密函,上面所寫就是豫王謀逆,請相王前往西北讨賊。
蕭旻明顯有些失落:“其實阿兄說一聲,朕也可以将皇位……”
“皇帝。”
太師打斷了蕭旻的話,吓得小皇帝一個激靈。
太師躬身道:“請皇上收回那句話,更不要再動這樣的心思。您說的并非是一樣東西,而是大齊江山國祚。”
蕭旻心裡是這樣想的,大齊江山換成阿兄,就可能再也沒有那些問題,政局也會更穩。對誰都有好處。
“皇上可能想不明白,”太師鄭重地道,“天下不能有兩個皇帝,即便是您不要這個皇位,登基的豫王就能放心?就不怕那些一心一意追随您的人,在您長大之後發動政變,奪回皇位?”
“所以,那些支持皇上的官員,皇上依仗之人,身邊的親信,一定會被除掉,這些皇上都想過嗎?”
蕭旻打了個冷顫。
太師道:“皇位本就是冰冷的,因為上面隻能坐一個人,宮内宮外明裡暗裡,有多少人為此喪命?”
蕭旻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景象,那是他的母親穎嫔口吐鮮血,面容扭曲的在地上掙紮。
蕭旻身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緊接着他感覺到了一股熱流不受控制地從身體中湧出,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一旁侍奉的内侍發現端倪,上前将蕭旻擋在了身後,恭恭敬敬地向太師道:“皇上不舒坦,太師先移步殿外等候。”
太師沒有擡頭去探知蕭旻的情形,就立即躬身行禮:“微臣告退。”
等太師走出了大殿,内侍忙不疊地吩咐宮人:“還愣着做什麼,快準備熱水和幹淨的衣服。”
說完他也不怕腌臜,伸手将蕭旻抱起來,快步向後殿走去,嘴裡還安撫着:“皇上,沒事,咱們換件衣袍就好了,沒有人知曉。”
就這樣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帝的身體才終于不再顫抖。
内侍總算松了口氣。
照往常的樣子,皇上這就算沒事了。
“更衣吧!”蕭煜開口吩咐,任由内侍和宮人擺布。
等到重新穿好龍袍,一切變得幹淨、整潔,宮人們都退下,蕭旻才看向内侍:“太師說的你聽到沒有?”
内侍是孟姑姑想方設法送到他身邊的,他和孟姑姑一樣,都是一心一意為皇上辦事的人。
曹内侍低聲道:“奴婢聽着……也有些道理。”
太師的話吓住了蕭旻,更是在提醒皇上身邊的親信,一旦押錯了寶,将來必定不得善終。
在開口之前,太師早就算準了這一切,孟姑姑和曹内侍這些人,眼界如何能及得上太師?
見蕭旻沒說話,曹内侍道:“奴婢不是質疑豫王爺,隻是覺得咱們準備的還不夠,需要多做些打算才好。”
蕭旻沉默了半晌才道:“曹内侍,你和孟姑姑是不是也不想朕将皇位給阿兄?”
曹内侍吓一跳,忙跪下:“皇上,可不能再提此事。”
“為何不能提?”皇帝低頭瞧着曹内侍,“豫王是朕阿兄,本來這皇位就該給他。”
曹内侍道:“皇上承繼的皇位,是先皇親自下的旨,繼位大典更是在文武百官擁護下進行的,即便豫王恢複了身份,但君是君,臣是臣,如何能亂了綱常?大齊官員們也不會答應。”
“自古皇帝遜位都是有大過錯,身邊的近臣、輔佐的官員,都要被問罪,太師說的也沒錯,奴婢等人是沒有活路的。奴婢也不是怕死,奴婢更擔憂的是皇上的安危,從前穎嫔娘娘就說錯,手中無利器,隻有被人宰割的份兒。”
蕭旻喃喃地道:“難道就不能不死人嗎?朕不想你們有事,也不想向阿兄下手,朕甚至還沒有好好見過阿兄。”
“阿兄送來的書,他的書信,朕都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