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蘭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擺擺手:
“逞口舌之快沒意思,懶得和你胡扯,還有,你想好了,你講義氣,講假話來背鍋,可能一時潇灑,但本宗的清規戒律可不和你開玩笑。”
她眼睛直直盯着站出來的歐陽戎,威脅語氣。
歐陽戎沒有回答,停下腳步,像是等了一下。
蕭蘭蘭與場上衆人看見這氈帽青年微微側目,像是看了過來。
“你看什麼看?難道還要威脅我不成……”
歐陽戎卻認真問:“你說完了?”
蕭蘭蘭皺眉。
歐陽戎看向袁師姐和唐首座。
後二人也在打量着他。
袁師姐先是看了眼唐首座臉色,然後帶為發話:
“好了,蕭蘭蘭,你先别說話。”
蕭蘭蘭頓時一噎。
歐陽戎點點頭,像是确認了什麼,繼續走上前,指着食盒道:
“這食盒是我提過來的,這一點,奚師姐可以作證,她早上随船來通知我時,應該看見了我手提的東西。”
唐首座與袁師姐頓時看向一直一言不發的奚琪。
奚琪看了看歐陽戎,又看了看食盒,沒有立馬說話。
歐陽戎有些懂她的意思。
但是他繼續取出食盒中的魚湯,然後從盒中底層格子中,掏出半顆桃子,示意道:
“此桃,袁師姐應該很熟悉,是第一關考核時,我僥幸得了桃谷猴王的青睐,獲贈此桃。”
察覺到唐師叔和衆人看了過來,袁師姐緩緩颔首:
“有此事,是他柳阿良的桃。”
蕭蘭蘭卻锲而不舍的堅持話術:
“證明食盒是你的又如何,你就說你是不是和宋芷安、餘米粒她們是一夥的?你捕殺茶花雞,炖成湯,不就是帶過來給他們一次吃的?就算不知情也是從犯,而且誰知道是不是收到某人暗中示意與蠱惑,炖隻雞來,慶祝入澤。”
歐陽戎沒有去敲她,蹲在地上,把涼了許多的魚湯和青岩晚桃認認真真的放回原地。
合上食盒,他站起身來,手提食盒。
站在宋、餘四人面前,歐陽戎面朝唐師叔、袁師姐、奚師姐與場上所有人,一臉木讷道:
“早上奚師姐來通知,我才知道不用下山,昨日名單無我,以為落選,夜裡聽到野雞叫聲,去炖了雞湯,不是準備給宋姑娘她們吃的。
“試問,哪有落選者炖湯給成功者慶祝的道理?我也沒想到今日會一起過來,奚師姐喊我有事,剛剛這隻食盒也是放在二狗那個保管,結果被餘小娘子誤吃了,說來,我還要罪責她們才對。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唐師叔,二位師姐,還有大夥,若有何疑問,全都可以問,沒什麼好藏的。”
木讷青年嗓音平靜,聲音似是帶着一股令人信服的磁性。
再加上本就木讷老實的氣質相貌。
給人一種坦蕩磊落之感。
不少小娘側目看來。
唐師叔與袁、奚也沉默了。
蕭蘭蘭見全場安靜下來,似是某隻天平傾斜,某人要脫離幹系,她尖聲指出:
“你若說的是真的,那她們剛剛就是撒謊,好端端的為何撒謊,不是做賊心虛或者另有隐情是什麼?”
歐陽戎轉過身,朝眼睛直直凝視他的宋芷安等人道:
“宋姑娘,餘姑娘,二狗,你們不用幫我隐瞞背鍋,你們怕我擔不起罪責,講義氣,好心幫忙隐瞞,我很謝你們,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柳阿良從不欠人。”
蕭蘭蘭有些噎住。
就沒見過這麼傻愣愣的人。
一些看戲的小娘們聞言,差不多明白了過來,她們看向此前“低頭默認”的宋芷安、餘米粒的眼神有些變化,隐隐有些欣賞。
看了會兒鬧劇,唐師叔終于開口:
“柳阿良,濫殺茶花雞,草堂當初立得罪很重,會要草堂越女對你發落,你确定剛剛的話全部無誤,為其負責?”
歐陽戎沒有猶豫的點頭。
唐首座看了會兒他,問:
“柳阿良,你是糊塗犯錯,還是明知故犯,島上野雞不能碰一事,你們剛來劍澤時,應該有師姐叮囑過。”
歐陽戎沒有回答,隻是一字一句道:
“‘劍澤在此地栖息千年,女君們對本地生靈施愛,我覺得沒錯,但是我總覺得,凡事都講個次序,愛之程度也有先後,愛人應當排在愛雞鴨貓狗之前,人若餓肚,殺雞炖湯,不說天經地義,那也是無可厚非,應當以人為本才對,而不是因噎廢食,本末倒置。”
他語氣平靜卻出奇認真。
唐師叔有些詫異,問道:
“以人為本……這話很有水平,是有人教你講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歐陽戎垂目:
“以前遇到一教書先生說的,或許也是貪嘴的歪理。”
唐師叔緩緩點頭。
袁師姐與奚琪也咀嚼起來,若有所思:“好個以人為本……”
人群中有不少小娘相互對視,有些沉思。
蕭蘭蘭見狀,甚不甘心,厲聲問:
“你、你說你以為要下山,心情低落,那為何還逮雞炖湯?還準備了一大碗,用食盒裝着帶過來?這不自相矛盾?”
歐陽戎輕聲道:
“我是要走,不過走之前,準備給阿妹留點東西,那半隻青岩晚桃和雞湯都是給她留的。”
蕭蘭蘭不信道:
“呵,阿妹都冒出來了,你繼續編……”
奚琪突然道:
“好了,你先閉嘴。”
蕭蘭蘭忍不住道:“可是他明明撒謊……”
就在這時,大廳另一邊的一條甬道内,傳來動靜,好像要人群走來,像是路過,遠遠停步。
有一群女子看來。
很快,一位銀牌越女走了過來,無視全場,朝唐首座道:
“六女君問,唐首座這是在作何,為何都聚在這裡?”
“不好意思叨唠女君殿下了。”
唐首座聞言,立即留下衆人,走向那邊。
袁師姐、奚琪帶着面面相觑的衆人等在原地。
蕭蘭蘭卻臉色一喜。
六女君來了?級别比唐首座還要大,明顯能讓事态擴大。
蕭蘭蘭巴不得捅出去,立馬轉頭,朝歐陽戎方向大聲道:
“還恬不知恥的撒謊,女君大人肯定不會姑息你!”
言語間,她餘光時刻關注着遠處停步的六女君一群人。
歐陽戎眼神也看了過去。
那條甬道有些昏暗,隻能隐隐看見一些越女的倩影。
歐陽戎感覺裡面隐隐也身影讓他嚴肅。
這時,宋芷安上前,小聲道:
“柳大哥無需一人扛下……”
盧驚鴻皺眉道:“柳兄,你等會兒就說是在下與二狗想吃也行,别說什麼阿妹……”
餘米粒也急了,湊上來低聲道:“對,柳大哥别說有漏洞的,那蕭蘭蘭肯定要死纏不放……這樣吧,既然話已經放出去了,那柳大哥就說,就說……我是你幹妹妹。”
“……”
連宋、盧、沙三人都忍不住看向她。
歐陽戎轉頭看了看焦急出策都四人,有些明白過來她們好像是不信,以為是他的說辭。
他搖了搖頭:“沒開玩笑,是真的……”
就在這是,哪位銀牌越女返回。
唐首座沒回來,似是留在了六女君那邊。
銀牌越女直接問:“誰是柳阿良?”
“我。”
歐陽戎走上前一步。
蕭蘭蘭連忙道:“就是他,宰了茶花雞給同夥們分吃,女君殿下明鑒……”
銀牌越女眼神打量了下歐陽戎,同時淡淡道:“沒問你。”
蕭蘭蘭立馬嬌怯低頭。
銀牌越女像是認真打量了下歐陽戎,問道:
“柳阿良,女君問你炖的雞湯在那,且遞過來。”
歐陽戎看了看她,他和周圍竊竊私語的衆人一樣有些不理解。
但還是取出了青岩晚桃,塞進袖中,把食盒直接交給了銀牌越女。
後者沒再看他,直接帶着食盒走人。
歐陽戎等人在原地繼續等待起來。
他眼神很好,隐隐看見那些越女們簇擁着一位雙環鬓右斜的女子身影。
按照宋芷安此前教的辨别方法,是六女君無疑了。
留在原地的袁師姐,看了看明顯憂心忡忡的宋芷安。
奚琪眼神看向站在最前面的歐陽戎,不知在想什麼,輕輕歎了口氣。
蕭蘭蘭時刻注意着對面甬道處矗立許久的人群,許是看到了什麼,她頓時送了口氣,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看向歐陽戎那邊,不過眼神更多的是落在宋芷安身上,無視了歐陽戎。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
對面那處人群似是繼續前進,消失在甬道中。
很快,唐師叔返回。
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她臉色有些沉。
留在原地的衆人頓時噤聲。
一向和藹好說話的唐師叔,露出這種不高興的臉色,很明顯,是女君說了什麼……
餘小娘子頓時緊張惶恐起來。
蕭蘭蘭唇角露出些笑意,又壓住了。
唐師叔經過歐陽戎等人面前,直接離去了,頭不回的喊了句:
“奚琪,過來。”
奚琪聞言,低頭跟了上去。
唐師叔的聲音又響起:
“備船,先把她們送回去。”
似是對袁師姐說的。
“好的,首座。”
袁師姐也默默跟了上去。
除了一臉平靜的歐陽戎,和笑着目送唐師叔背影的蕭蘭蘭外,其他人全都屏氣凝神。
沒人注意到的地方,歐陽戎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竹筒。
桃花源圖和妙思本體藏放其中。
他現在隻關心一件事,若有所謂的草堂責罰,是否涉及“水”,會讓他觸水?
青銅假面的假身,在渾身入水時,會打破消失。
這是他目前最大的軟肋,也是時刻提防之事。
不多時,袁師姐返回,準備招呼衆人離開。
這時,奚琪也返回。
“等等。”
她突然喊住衆人。
奚琪的臉色有些奇怪。
隻見她頻頻看向歐陽戎那邊。
“奚師姐,唐師叔說什麼了嗎?”
袁師姐替全場衆人問了一句。
奚琪不語,遙遙朝歐陽戎眼神複雜說:
“柳阿良,你的活計有着落了,從明日起,去桃堂膳房當膳夫,暫定去清涼谷那邊的膳房。”
衆人紛紛一愣,蕭蘭蘭原本期待的表情也頓住了。
奚琪繼續颔首,眼神古怪道:
“唐師叔說,女君殿下嘗了嘗你煲的雞湯,十分喜歡,贊揚你廚藝很好,又了解了下你的情況,當場欽點你去清涼谷那邊的膳房,離的近一些,說不得其他女君也愛吃。”
全場寂靜。
袁師姐與一衆小娘忍不住看向木讷青年。
餘小娘、沙二狗等人眼神詫異,盧驚鴻也一臉吃驚。
宋芷安緘默轉頭,看着歐陽戎背影。
而此刻場上反應最大的,屬蕭蘭蘭,她一臉匪夷所思,一會兒看看歐陽戎,一會兒看看六女君一行人離去的方向,總懷疑自己說聽錯了。
不是,捕殺茶花雞,這不僅不罰,還給他安排起了好夥計?!
奚琪也是頭一回見這種事,有些啞然,輕聲道:
“女君殿下好像還很感慨的說,若大夥都能像你這樣煲雞湯好喝,不浪費,當初她就不會點頭允許草堂那邊的禁殺令了。女君殿下還說,不知者無罪,另外……你那一句以人為本說的很好,劍澤栖息雲夢,要福澤衆生,但更要以人為本,在場諸位皆是劍澤一份子,吃肉飲湯乃天經地義之事。”
奚琪再轉過頭來,像是對歐陽戎說,又像是對所有人關注這邊的小娘們說:
“從今往後,草堂的那道禁殺令解除了,就當不存在。”
場上愈發寂靜起來。
這就是一位女君的話語權,幾乎一言九鼎。
對于這個消息,歐陽戎眼神有些意外。
合着那位六女直到離開都沒有歸還食盒,是和同伴一起吃光了啊,不是忘了還,或者列為罪證……
蕭蘭蘭臉色變得陰晴不定。
主要是她想到了一間細思極恐的事,頓時一背的冷汗。
場上其他人也目光投了過來,臉色都有些古怪,
特别是宋芷安、餘米粒二女投來的眼神,令蕭蘭蘭有些無地自容。
很簡單,既然女君殿下沒有怪罪柳阿良炖雞湯的事,那麼唐師叔回來時為何臉色陰沉,看着很不開心?
必然是有犯錯的一方。
而這個方人都是些誰,答案已經很顯然了。
眼前閃過有些冷峻離去的唐師叔背影。
蕭蘭蘭逐漸意識到了什麼,渾身一顫,眼神開始慌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