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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作 三十二、神話已失

不是吧君子也防 陽小戎 9559 2025-06-16 15:42

  “可又為何叫藥瓶……奇怪……”

  一盞孤燈前,錦服青年百思不得其。

  “驚鴻在說什麼?”

  屋内桌子旁,為燈盞加了勺油的李纨轉過頭來,疑惑問道。

  盧驚鴻回過了神,搖搖頭,換了個話題:

  “娘,除了那些又空又高的話,那位賒刀人還說過什麼細節沒?關于孩兒此行南下的谶言?”

  李纨微微蹙額,思索了起來。

  盧驚鴻放下半碗湯,走到衣櫃邊,取出一隻貼身攜帶的包袱,緩緩解開,少頃,他從中摸出一柄皮革包裹的腰刀。

  刀長約三飛,柄短,刀身狹,彎如半月。

  盧驚鴻等待期間,随手拔出制式奇古的彎刀,在燈下打量。

  橘黃光下,刀刃出鞘,鏽迹斑斑,鋒刃鈍舊。

  明明是一柄丢在路邊人都懶得撿的破舊鏽刀,卻用昂貴的棕黃牛皮革鞘包裹。

  這就是那位賒刀人賣給他的刀,娘親幫他接下的買賣。

  山上規矩,賒刀人主動上門,兜售舊刀。

  一柄舊刀,留一谶言。

  價錢“高昂”。

  但賒刀人轉身離去,先不收錢。

  買賣雙方都心照不宣,刀不值錢,值錢的是那句谶言。

  若谶言成真,賒刀人會某日現身,讨要賒錢。

  至于你說,要是賒賬不給,裝傻抵賴怎麼辦?

  哪怕是在民間市井,都衆所周知,敢出來放債的人,一定也有實力去強制收債的,不單單是靠一句江湖規矩。

  除此之外,賒刀人似乎也十足的自信,買刀人一定滿意此刀,也認同價格。

  上至隐世上宗、顯世豪族,下至窮酸書生、販夫妓女。

  都是能做買賣的客人。

  但賒刀人極少現身,不輕易上門賣刀。

  來曆神秘,神出鬼沒。

  兩次現身可能相隔個十幾年。

  一筆買賣完成的跨度,最多也能相隔個幾十年,客人甚至從青絲等到了白發。

  這也令山上煉氣士們都不知,這賒刀人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小撮人,或是一座人丁稀少、苛刻傳承的宗門?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賒刀人不屬于九條神話道脈。

  不過,也有人傳言,賒刀人是由千年前某一代墨家巨子暗中創立,是已經消散的墨俠道脈的一條分支道統。

  也有人說,賒刀人的起源可追溯至春秋,是諸子百家中某一個不出名“小家”的遺脈。

  李纨看了過來,盧驚鴻小心翼翼收起了鏽刀。

  李纨面色猶豫片刻,道了出來:

  “倒是還有一句……”

  盧驚鴻打起精神:

  “是什麼?”

  “是說……說什麼能遇到一位貴人,給你助力,幫助盧氏中興……”豐腴婦人一邊側目觀察盧驚鴻面色,一邊徐徐輕聲:“不過,現在看,這貴人應該是大女君或其他賞識提拔你的女君了,不然還能是誰,驚鴻你說是吧。”

  “嗯嗯嗯,确實多虧大女君提攜。”盧驚鴻點點頭,卻又擺了擺手:“除了這個外,還有别的嗎?”

  他目光炯炯,語氣期待。

  這位賒刀人在盧驚鴻的印象中,比觀星占蔔的陰陽家煉氣士還要玄奇。

  他曾在家中,偶爾聽到爹爹生前和大伯提過,姑姑當年南下祭祖,也是聽了一位賒刀人的谶言……而在此之前,賒刀人似乎也曾與他們範陽盧氏老祖宗做過交易,不是第一次登門了。

  至于給姑姑谶言的那位賒刀人,和他現在做買賣的這位,是不是同一位賒刀人,盧驚鴻不确定,但是,眼下入了雲夢劍澤,經曆了這些事,他終于搞明白了姑姑為何此前多年未歸,又為何如此本領高強、前些年突然歸來便擺平了盧氏困局……也明白了她當初南下祭祖遇到的事情。

  姑姑能成為雲夢三女君,可能就有賒刀人谶言的功勞。

  盧驚鴻心裡有些大緻猜測,頓時難以平複心情,腰背不禁微微後仰。

  現在終于輪到他了,定要比姑姑更加出彩!

  一種隐隐被天命選擇的宿主感在心頭油然而生。

  正在桌邊彎腰舀湯的李纨聞言,臉色愈發困惑了,回頭問:

  “别的還能有什麼?驚鴻怎麼這麼問?是發生了什麼嗎?”

  “沒什麼了……”

  盧驚鴻見狀,不再多言,轉身回屋去了,隻是眼底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神色。

  “娘親早些睡吧,孩兒休息了。”

  李纨在原地站了會兒,眼睛看着長子摩拳擦掌的矯健背影。

  少頃,貴婦人才收拾起碗勺,默默轉身離去。

  ……

  吱呀——!

  歐陽戎與沙二狗推開竹制院門時,夜色已晚。

  他們路上已經吃飽了。

  晚飯是些粗糙幹糧和清水。

  初來雲夢劍澤,陌生環境,都還在摸索,也别講究什麼夥食了。

  本來歐陽戎和沙二狗還商量着,考核結束後,過幾天穩定下來,劍澤安排了常住的地方,不是擠在這小島上了,二人可以一起去逮點野味,或捕些魚。

  劍澤内的這些島嶼上綠意盎然的,夜裡他們時常能聽到野雞或奇怪鳥禽叫聲,肯定不缺美味。

  不過,現在看來,這期望暫時落空了。

  二人無話,進了竹院,歐陽戎先去沖了涼水澡,回來後,發現沙二狗正站在右廂房門前的檐下,似是等人。

  “站這幹嘛,回屋早些休息,昨天瞌睡犯困忘記了?”

  歐陽戎低頭經過短發青年的身旁,單手用毛巾擦拭濕發,丢下一句話。

  “柳大哥。”

  沙二狗沒走,還喊了一聲。

  “嗯?”

  歐陽戎沒回頭,走了幾步,等待了下,發現他還是不吱聲。

  他語氣有些小無奈,回頭:

  “怎麼了?”

  沙二狗欲言又止:

  “要不……要不俺和你一起走?”

  歐陽戎笑了:

  “你和我一起走幹嘛,你不是通過考核了嗎,好好的竹堂不進,還想着回桃源鎮打工呢?”

  沙二狗嘀咕:“打工也挺好的……”

  歐陽戎搖搖頭,

  “好了,你哪也别去,既然能入選竹堂,那就是有緣。”

  作為木讷老大哥,難得多言了下:

  “我家鄉那邊,老人常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意思是,給你就拿着,不要說話,拿着走人,若不接下就是讨打,明白嗎?”

  沙二狗砸吧下嘴:“老天還能硬塞不成……”

  歐陽戎眯眼:“何止硬塞,還會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沙二狗隻聽懂了字面意思,撓撓頭道:

  “那老天爺還挺熱情的。”

  歐陽戎丢下毛巾,朝他擺手:

  “我回鎮上後,順路幫你找找你姐,打探一下,她是叫沙大丫對吧?若有消息,我…我會把它留在餘大娘子那邊,你以後有機會出去,可以去紅塵客棧找她,問問消息。”

  沙二狗哽咽:“柳大哥真、真要走?柳大哥是回紅塵客棧嗎,俺以後可以回紅塵客棧找柳大哥嗎。”

  “看情況,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歐陽戎輕聲:“不過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會辦到,會幫你找找……”

  沙二狗猶豫:“可俺姐好像是出去了,在外面,不在雲夢這邊,而且俺聽說外面很大……”

  “知道,你說過的,不過,我也在外面闖蕩過,去到外面,隻能說,盡力幫你打聽下。”

  沙二狗絲毫不清楚一位當朝最年輕四品大吏承諾的珍貴與其所能調動的龐大資源。

  他低頭抹了抹進沙子的眼角:

  “柳大哥,你聽過糖人沒?”

  歐陽戎不動聲色:

  “唐人?”

  短發青年語氣轉喜,忙道:

  “嗯嗯,糖人,一種好吃的零嘴,聽說外面大城裡的集市上,有會吹糖人的師傅,俺姐第一次去外面,嘗到過一次,俺姐說,比她從小到大吃過的所有東西都要好吃……

  “可惜當時東家生意忙,俺姐走的匆匆,不然就多帶一點回來了,那玩意兒可以用紙包着……

  “俺姐說,老師傅還能把糖人吹成各種形狀,有的還帶着一個畫着花鳥獸蟲的圓盤,交了錢後可轉動盤上指針,指在哪兒就吹成什麼……”

  歐陽戎靜靜聽着。

  這吹糖人的活計,他隐隐有些印象,浔陽城的東市好像也有,當初元宵節逛夜市時他就遇到過,但忘了當時他是陪着小師妹,還是繡娘,還是女史大人了……說來還有些慚愧。

  不過三女愛玩猜燈謎赢簪子,吹糖人有些太小孩子氣了,比如女史大人就很愛面子,包冷臉不吃的。

  但是現在看沙二狗和她姐這大愛的模樣,想必女子也是喜歡這玩意兒的,畢竟女人都有顆少女心,更别說本就性情爛漫的繡娘了,隻不過當時陪三女逛街的他,不夠細心罷了。

  說不得當時強制拉他元宵逛街的女史大人,挂着一臉不耐煩表情,也偷瞄過幾眼吹糖人的攤子……

  被沙二狗一提,也勾起了歐陽戎回憶。

  有些觸景生情了。

  沙二狗說的手舞足蹈,咧嘴笑道:

  “俺姐這趟出門前說,會去搖個鴨子和狗兒的圖案,讓師傅吹出來,帶回來給俺嘗嘗,嘿嘿……

  “柳大哥,俺告訴你俺家的地址,你若是出去了,能不能幫俺回家一趟,幫忙看看俺姐回來了沒,鑰匙俺放在了西側牆頭的屋檐下……”

  歐陽戎默默聽完,盯着他,點了點頭:

  “好。早些休息。”

  平靜的叮囑了句,歐陽戎轉身回屋,沙二狗依依惜去。

  回到房中,等到沙二狗腳步走遠,歐陽戎反鎖了房門。

  他長吐一口氣,盤膝坐在床上,拆開了竹筒,從中抖出一份青銅畫卷。

  先取出墨家劍匣,檢查了下“知霜”的情況。

  雪白長劍遍布雷精遊絲,老老實實躺在匣中。

  收起劍匣,歐陽戎把半隻青岩晚桃拿了出來。

  臉色稍微有些猶豫。

  被知霜小娘子搞忘記後,他一直裝傻、随波逐流的混在這些考核新人之中,其實是在等待前者“想起”。

  主要是對阿青太放心了,阿青過于懂事,有些事情,都不用他主動去說的。

  不過這幾日也算旁觀見證了阿青的成長,也挺好的。

  歐陽戎倒覺得不虛此行。

  至于眼前淘汰下山一事,歐陽戎倒覺得問題不大。

  若是又随波逐流的出去了,正好可以處理些積攢之事。

  除了答應沙二狗的事外,還有給江州那邊傳信,畢竟離開也挺久的了,六郎他們肯定有些擔心。

  另外,還有一件首要之事,也是随着盧驚鴻母子蹭入劍澤前,沒有來得及做的事。

  探尋盧長庚的墳墓。

  尋找崔浩留下的手迹。

  不知想到什麼,歐陽戎伸手探入畫卷,摸索了下,取出一柄青銅長劍。

  是繡娘當初留下的配劍,他從知霜小娘子那兒奪來的。

  歐陽戎手握青銅劍,閉目感應了下白鲟。

  小家夥還在涿島那座孤墳附近徘徊。

  感受到白鲟傳遞來的歡喜情緒,歐陽戎嘴角也微彎了下。

  漆黑的榻上,歐陽戎偏頭,似是望向隔壁那座院子,那對南下祭祖的母子。

  “盧兄若是知道我惦記他祖墳,估計對我那點好感要蕩然無存了,唔……

  “範陽盧氏……盧氏胎瓶嗎……還有那個吃人的噩夢……有意思,有點帶有神話要素了……”

  歐陽戎呢喃細語,眼神若有所思。

  來到這方世界這麼久,他已經确定上古曾存過一個神話時代。

  治水的大禹終結了它,鑄造并留下了九鼎,九鼎又被東周守藏室遺失,洩露出了九條神話道脈的煉氣術,導緻了先秦煉氣士群體的誕生,它們随諸子百家一起興起,推動了一個波瀾壯闊的煉氣時代,這也是神話時代後最後的一抹燦爛餘晖。

  再然後就是一口口鼎劍的誕生,與秦後的鼎争時代……

  自始皇帝求長生未果以來,除了鼎劍與極其罕見的神話生物外,能稱得上“神話”的事物屈指可數,或許修至神州天人的煉氣士也算半個,但神話的時代早已遠去。

  用小師妹旁觀了女君與聖人圍繞東林大佛的争鬥後感慨的話說:這個時代,連高高在上了上千年的隐世上宗都要開始從山巅往下跌落,一如當初南北朝時中原門閥的衣冠南渡……

  某種滑落的趨勢是大勢所趨。

  這個時代的天下,是容納不下“神話”的,或者說,不允許過多的“神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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