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坐定，營帳内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燭火偶爾爆響的細微聲音。柳林悠然端坐，氣定神閑，他心裡清楚，既然是妖族主動上門求談，自然該讓他們先表明來意，自己貿然開口反倒失了分寸。

　　妖族使者蘇天德，這位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的族長，不緊不慢地擡手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須，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率先打破沉默：“柳大人，久仰大名。我此次前來，是希望能與柳大人達成聯盟。”

　　柳林聞言，微微挑眉，神色間不置可否。誰都知道他與蠻族的關聯，妖族此刻提出聯盟，确實讓人始料未及，甚至有些驚世駭俗。

　　蘇天德似乎洞悉柳林心中所想，緊接着侃侃而談：

　　“柳大人，我們心裡都明白，朝廷打的什麼主意。他們就盼着您和我們妖族打得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以柳大人的雄才大略，胸中溝壑萬千，怎會輕易受朝廷裹挾，淪為他們争權奪利的棋子？”

　　他微微一頓，眼神誠摯地看着柳林，繼續說道：

　　“再者，柳大人與我們妖族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想當初柳大人剛剛起家之時，我們在外的妖族同胞還曾助過您一臂之力，這哪裡算得上仇怨？分明是長久積累下的情誼啊。”

　　這番話坦誠直接，将隐藏在各方勢力間的微妙關系赤裸裸地擺在了台面上。柳林在妖族使者到來之前，設想過諸多談判場景，相互扯皮、爾虞我詐，甚至暗中算計、相互背刺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可他萬萬沒想到，蘇天德一來便開誠布公，将這層窗戶紙捅破，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說。

　　一時間，柳林竟有些難以招架。這些隐秘的心思、各方的算計，平日裡都藏在暗處，如今被蘇天德這般直白地說出來，他心中着實有些慌亂，但多年的曆練讓他迅速鎮定下來，臉上依舊挂着淡淡的微笑，腦海中卻在飛速運轉，思索着應對之策。

　　他深知，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稍有不慎，便可能影響整個戰局走向。

　　柳林輕咳一聲，緩緩開口：

　　“蘇族長快人快語，隻是這聯盟之事，事關重大，還需從長計議。不知蘇族長心中可有具體的合作方案？”

　　看似輕描淡寫的回應，實則穩住了陣腳，同時巧妙地将話題引向深入，探尋妖族的真實意圖。

　　蘇天德微微搖頭，神色坦然：“我們這次并未攜帶任何既定計劃。東方妖帥信得過老夫，将所有決策權都賦予了我。柳大人但說無妨，隻要要求合理，老夫當場便能替東方妖帥拍闆。”

　　這話一出，柳林着實有些措手不及，這蘇天德行事風格如此跳脫，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但刹那間，柳林便明白了妖族的意圖，他們這是來将自己的軍呢！

　　柳林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的笑意，不緊不慢地開口：

　　“蘇族長既然知曉朝廷的心思，那您覺得，本官能與你們聯合嗎？一旦本官與你們暗通款曲之事被朝廷知曉，被天下世家豪族得知，蘇族長可曾想過本官會落得什麼下場？背棄人族，與妖族勾結，這天下的文人士子，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我淹死。”

　　在談判桌上，向來講究委婉周旋，可妖族率先打破了規矩。既然如此，柳林也不再藏着掖着，決定開誠布公，他倒要看看，這老謀深算的蘇天德該如何應對。

　　蘇天德靜靜地聽完，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仿佛在思索對策。

　　片刻後，他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直視柳林：

　　“柳大人所言極是，與妖族聯盟，這風險不言而喻。但柳大人不妨換個角度想想，如今朝廷對您又何嘗不是步步緊逼？您在幽州苦心經營，稍有不慎，便會被朝廷以各種理由打壓。與其在朝廷的陰影下如履薄冰，為何不尋求新的出路？”

　　蘇天德站起身，緩緩踱步：

　　“我們妖族并非要柳大人公然與朝廷作對，隻是希望能在暗中達成合作。我們提供資源、兵力支持，助您擴充實力。一旦局勢有變，您手中有足夠的籌碼，無論是與朝廷抗衡，還是另起爐竈，都有更大的把握。而我們妖族，也隻求在這亂世中尋得一處安穩之地，不再被朝廷肆意欺壓。”

　　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柳林：

　　“至于天下悠悠之口，待我們攜手成就一番大業，到那時，實力便是最好的話語權。那些文人士子，自然也會改變說辭。”

　　蘇天德言辭懇切，眼神中透露出十足的誠意與期待 ，似乎對這番說辭胸有成竹，就等柳林松口答應。

　　柳林突然仰頭大笑，站起身來，目光投向營帳外頭那冉冉升起的紅日，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蘇天德神色平靜，就那麼靜靜地看着他，不發一言，仿佛早已料到柳林會有這般反應。

　　笑了好一會兒，柳林驟然收住笑容，猛地回過頭，一雙眼睛瞬間寒光畢露，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射向蘇天德。

　　此刻，他的話語仿佛裹挾着數九寒冬的冰碴，冷冽刺骨：“老狐狸，你當我柳林是三歲孩童，好糊弄嗎？與你們妖族聯合，另起爐竈？這和與虎謀皮有什麼兩樣！”

　　柳林往前邁了一步，身上的氣勢陡然攀升，壓迫感十足：“我柳林身為大晉朝的封疆大吏，雖說出身草莽，可‘忠君愛國’這四個字怎麼寫，我心裡清楚得很！你這番話，莫不是想讓我把你留在此處，扒了你的皮，做成皮草送給陛下？”

　　此言一出，營帳内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殺氣彌漫。蘇天德身後的一衆妖族，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暗自聚攏力量，周身妖氣湧動，一場沖突一觸即發。

　　然而，柳林卻鎮定自若，面色絲毫未改。畢竟，這是他的地盤，在這裡，他擁有絕對的掌控權。此刻，他别說摔杯為号，哪怕隻是輕輕動一下眼神，埋伏在四周的無數高手便能瞬間沖進來，将這幾個妖族殺得片甲不留，做成肉串都不在話下。

　　蘇天德感受到了柳林身上散發的強烈殺意，卻依舊不慌不忙，臉上反而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柳大人息怒，老夫不過是為柳大人分析局勢，指出一條新的出路罷了，并無冒犯之意。若大人覺得此路不通，咱們不妨再商讨其他合作方式，何必動怒呢？”

　　他一邊說着，一邊微微擡手，示意身後的妖族冷靜下來，收起力量。 蘇天德深知，在柳林的地盤上，若是真的起了沖突，他們絕讨不到好，眼下隻能先穩住局面，再尋轉機。

　　柳林微微搖頭，眼神冰冷如霜，直射蘇天德：

　　“老狐狸，你太精明了，以為能看到我驚慌失措或者利欲熏心的醜态？我告訴你，絕無可能！能談就好好談，不能談就趕緊滾蛋。要是再敢說些不該說的，老子就在這兒把你們幾個統統剁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十足的威懾力，在營帳内回蕩。

　　“我柳林自起家以來，手中沾染的性命沒有百萬，也有八十萬，不在乎再多你們這幾條。”

　　柳林站起身，雙手撐在桌案上，向前傾身，身上散發着濃烈的殺伐之氣，“是不是我太久沒沾血腥，你們妖族就當我是三歲小孩，好騙又好欺負？”

　　柳林頓了頓，目光如炬，繼續說道：

　　“你們妖族要是真有能耐另起爐竈，還找我合作、聯盟做什麼？在洛陽直接直搗黃龍不就行了！”

　　他冷笑一聲，

　　“就是因為你們沒這個實力，朝廷的陽謀你們不得不接。讓你們來這塞外漠北，就是要消耗你們的力量，你們也早有被消耗的準備。現在來找我談，不過是想少受些損失罷了。”

　　蘇天德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嘴角微微顫動，正要開口辯解。

　　柳林卻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

　　“不必多說。想想你們今天來的目的，如果真想給本官留下開誠布公的好印象，就直接說點實話。相互試探，沒什麼意義！”

　　營帳内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蘇天德身上，等着他的回應。

　　蘇天德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柳林不是輕易能糊弄的角色，這場談判已經到了關鍵節點，容不得再有半點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