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中軍大帳内彌漫着濃郁的酒肉香氣。

　　桌上的珍馐美馔已不知被更換了多少輪，六皇子依舊遵循着宮廷裡的規矩，每道菜吃上幾口便讓人撤下。

　　看着那些還幾乎未曾動過的佳肴被端走，即便身為财大氣粗的琅琊王氏家主，王冠之此時也不禁隐隐有些心疼。

　　若在繁華的洛陽城，便是比這奢靡十倍、百倍的場面，王冠之也能泰然處之。

　　可此刻身處草原，大戰如烏雲般籠罩在衆人頭頂，形勢岌岌可危。

　　六皇子卻為了這點排場如此鋪張浪費，這讓王冠之内心對他愈發鄙夷。

　　然而，他也明白，在當前的局勢下，六皇子就是他手中的保命金牌，無論心裡多麼不滿，他都隻能強忍着。

　　待衆人吃喝得差不多了，六皇子終于吩咐舞女們奉上清茶，随後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轉眼間，偌大的中軍大帳内隻剩下他們三人。

　　呂封安靜得如同木雕一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王冠之與六皇子面面相觑，一時間，帳内氣氛有些微妙。

　　王冠之心中早已将六皇子罵了個狗血淋頭，但臉上卻不得不維持着一副順從的模樣。

　　這種感覺就像被人強行往嘴裡塞了一隻蒼蠅，還得逼着自己咽下去，别提多難受了。

　　此刻，王冠之心裡甚至已經盤算着如何将六皇子大卸八塊，再巧妙地嫁禍給柳林。

　　不過，他還是努力保持着理智，臉上的笑容愈發謙卑，這讓六皇子暗自得意不已。

　　畢竟，眼前這位可是曾經的宰相，來自天下聞名的大世家，如今卻對自己這般俯首帖耳，這可是他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時，六皇子站起身來，刻意模仿着他父皇的樣子甩了甩袖子。

　　别說，配上他那張與老皇帝極為相似的臉，竟真有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王霸之氣散發出來。

　　“王将軍，這些天本王得到消息，并州北部和中部的妖族蠻族聯軍，竟然發生了内讧。咱們是不是該好好探查一下這事兒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六皇子開門見山地說道，盡管他努力裝出穩重的樣子，但眼神中還是不可避免地閃過一絲急功近利的光芒。

　　王冠之心中暗自哀歎，其實他早就隐隐猜到六皇子在暗示這件事，隻是心裡還存着那麼一點點僥幸。

　　沒想到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還真的盯上了這事兒。

　　“六殿下，這事兒老臣也有所耳聞。但派人查了許久，得到的消息都太過整齊劃一了。太過規整的消息往往容易有詐，萬一這是妖蠻二族設下的圈套，那咱們可就……”

　　王冠之試圖委婉地勸阻，他打心底裡不想輕易出兵，隻想保存自己的實力。

　　畢竟，隻要手中握着這些軍隊，即便丢了宰相之位，他在朝堂上依舊有話語權，天下人也不敢輕視他。

　　然而，六皇子立功心切，根本聽不進勸。隻見他大手一揮，說道：

　　“王将軍能深思熟慮，本王深感欣慰。不過，這件事應該是真的。我的手下甚至在遠處用光影石記錄下了妖族和蠻族内讧的全過程。而且，現在聯軍大營已經分成了兩個部分，看似聯合，實則彼此之間老死不相往來！”

　　說着，六皇子不緊不慢地扔出一塊光影石。

　　這一下，哪怕是一向沉穩的王冠之，眼中也不禁閃過一絲意動。

　　他知道，若這消息屬實，那的确是個難得的機會。

　　可他心中的疑慮依舊沒有完全消除，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順利了，讓他本能地覺得不安 。

　　王冠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深知此事幹系重大，不能輕易冒險，于是強壓着心中的不悅，再次開口規勸：

　　“六殿下，此事萬萬不可草率行事。妖族和蠻族向來狡猾多端，若我們貿然行動，一旦落入他們精心設下的圈套，那後果将不堪設想，必定萬劫不複啊。”

　　他的語氣誠懇且急切，試圖讓六皇子能夠冷靜下來，重新審視這件事。

　　然而，一直沉默不語的呂封卻在這時甕聲甕氣地插了話：

　　“若是王老将軍實在放心不下，不妨借給我三萬鐵騎。我願帶着這三萬鐵騎前去試探一番，無論結果是輸是赢，對咱們都有益處。畢竟，這可是立不世之功的絕佳機會，和區區三萬鐵騎相比，孰輕孰重，大家心裡都清楚！”

　　呂封一邊說着，一邊斜眼瞟了瞟王冠之，眼神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故意挑釁。

　　王冠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像是被人當衆扇了一巴掌。他在心中暗暗咒罵：

　　“這個莽夫，竟敢如此放肆！”

　　想當年，他在家族内部激烈的争鬥中脫穎而出，成功獲得了家族的實權，而後又登上了宰相之位，在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他可謂是順風順水，呼風喚雨，這麼多年來，還從未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可如今，一個在他眼中不過是廢物皇子麾下的憨傻武将，竟然公然與他叫闆，還妄圖在六皇子面前争寵。

　　這種感覺，就好比一位在洛陽城中聲名遠揚的清倌人，卻不得不去讨好一個衣衫褴褛的路邊乞丐，實在是讓他感到憋屈萬分，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與此同時，六皇子的目光緊緊地盯着王冠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與期待。

　　王冠之心中暗自叫苦，他心裡明白，若是自己今晚不答應，以這個六皇子的脾氣，肯定會找機會獨自行動。

　　一旦皇子被俘，尤其是在并州這敏感的地方，朝廷必定會嚴令自己出兵營救。到那時，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都不得不卷入這場戰争之中。

　　他深知，天下的世家大族雖然平日裡明争暗鬥，想盡辦法從朝廷身上謀取利益，但在明面上，誰也不敢公然違抗朝廷的命令。

　　就算自己有辦法在戰争中保存一部分實力，可一旦真的與妖蠻二族全面開戰，即便能僥幸留存一些力量，自己的勢力也必定會元氣大傷。

　　想到這裡，王冠之心中不禁哀歎一聲，他滿心懊悔，覺得自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原本想着利用六皇子來為自己謀條後路，卻沒想到這個看似無用的廢物皇子，竟然也有自己的算計，而且還自認為聰明絕頂，根本聽不進别人的意見。

　　“那好吧！呂将軍神勇無敵，如果能率領這三萬鐵騎大破聯軍大營，那老臣實在是佩服至極呀……”

　　王冠之咬了咬牙，極不情願地說出了這番話。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心中滿是無奈與不甘，可在這複雜的局勢下，他實在是别無選擇。

　　話一出口，他仿佛能感覺到自己心中的那團希望之火，正在一點點地熄滅 ，但是王冠之的眼神之中還是閃過了一絲兇光！

　　“哎……”

　　“姓呂的！”

　　“老夫豈能讓你們如願！”

　　“還有這傻皇子！”

　　“有機會老夫一定會将你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