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過。

　　臨夏撐不住了。

　　眼皮沉沉落下，頹然倒在了床上。

　　一個冗長的噩夢，夢裡是不見盡頭的茫茫迷霧，她拖著沉重的步子不斷的往前走，空氣越來越稀薄。

　　冰川和火焰，交疊在眼前出現，一時熱到她抓狂，一時冷到她僵硬。

　　步子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困難。

　　到最後，再也走不動，她跌坐在地上，白霧之中，伸出了一隻手。

　　「起來。」

　　那是個溫柔的女聲。

　　她擡頭看向那隻手，白玉般的皮膚，像是磨皮過度，連手紋都看不到半條。

　　她猶豫著，伸出了手。

　　陡然間，那手發了力，下一刻，臨夏被扯進了一片無邊黑暗之中。

　　身上的不適感，漸漸消散。

　　耳畔有風，有水聲，有蟲鳴鳥叫，即便黑到伸手不見五指，腦中自然而然展開了一副春暖花開，山野爛漫的畫卷。

　　那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好活下去，幫我，好好活下去。」

　　夢戛然而止，臨夏迷迷澄澄醒來，眼前一張熟悉的面孔。

　　「娘娘，您終於醒了，您怎麼樣了？」

　　臨夏有些茫茫然：「白素心？」

　　黑暗中，一盞燭火躍動，白素心的眼角，掛著淚痕：「是奴婢，娘娘，您餓不餓？」

　　沒想到，會看到白素心，再看四周圍，燭火下的環境，赫然還是在省經閣。

　　這夜也太漫長了，天還沒亮嘛？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臨夏掙紮著要起身，被白素心按住了肩膀：「您躺著別動，您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現在剛過子時。」

　　臨夏意外，一天一夜。

　　這高燒燒的兇猛啊。

　　「過了子時，今天是除夕了，是誰讓你在這守著我的？」

　　「奴婢是偷偷來的，奴婢若是不來，您恐怕就這麼睡過去了。」

　　白素心說著，眼淚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臨夏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我病了，沒人管我？」

　　白素心搖搖頭：「不是沒人管您，是有人想您自生自滅。」

　　臨夏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怎麼也叫不應的門了。

　　心中一陣寒意森森：「你先別哭，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白素心捏了衣角，擦了擦眼淚：「是靜妃，是她收買了省經閣伺候您的宮女，那宮女明明知道您病了，卻不上報。值夜的太監，也收了靜妃的好處，得了命令，無論的省經閣裡傳來什麼動靜，都不要管。」

　　「你怎麼知道的？」靜妃想弄死她，並不稀奇，上次幾個耳光的仇，靜妃那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想著法的要討回來。

　　她隻奇怪，白素心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是墨玉姑娘告訴奴婢。」

　　白素心道。

　　墨玉？

　　墨玉知道，獨孤煜不可能不知道。

　　「也是墨玉幫你進來的？」

　　臨夏清楚，憑白素心一沒地位，二沒銀子，怎麼「偷偷」都不可能進得來。

　　白素心應聲：「是，娘娘，奴婢猜，這應該是皇上的意思。」

　　「不用猜，八九不離十，我和墨玉又沒什麼交情。」

　　「皇上為何不親自出面呢？」

　　「不知道。」

　　說不知道，其實心裡某處，卻是有個答案的。

　　此舉，他大概是為了保靜妃吧。

　　此事一旦他親自出面，就必要給臨家一個交代。

　　即便他不牽扯出靜妃，治宮女侍衛一個怠慢罪，幾個人會信？

　　皇後恐怕是頭號不信的。

　　她暗戳戳調查的本事，臨夏是見識過。

　　連陳年過往的落水自戕，她都能給她查出來。

　　靜妃這點骯髒的手段，對她來說恐怕隻是初級難度。

　　就她跟靜妃眼下漸水火不容的勢頭，她不為公，為了私心也會讓靜妃吃上一壺。

　　還有獨孤文，這傻子愛她成魔，又怎會輕信她隻是被奴才怠慢而已。

　　若說，獨孤煜真是為了靜妃，才選擇了如此兜兜轉轉，對此事低調處之，臨夏就想送他三個字：草泥馬。

　　內心裡，她不想接受自己的這番分析。

　　她寧可相信，他不是為了維持那所謂的後宮平衡，讓她生受下這委屈，而是另有苦衷。

　　不替她求情，是因為這苦衷。

　　不來看她，也是因為這苦衷。

　　為什麼，心口這麼疼。

　　她眉心緊蹙，白素心立馬緊張：「娘娘，您是哪裡不舒服嗎？」

　　臨夏擺擺手：「沒事，我這病，死不了了吧？」

　　「你底子好，奴婢給您餵過兩副葯，又施針散熱了，你不會有事了。」

　　「那你回去吧，不用守著我。」

　　臨夏想一個人靜靜。

　　白素心從香囊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奴婢是要走了，娘娘，這是奴婢自製的清心丸，功效甚多，能夠戒躁降熱，凝神清心，最重要的，能夠解毒，您留著，沒事時候吃一丸，權當強身健體，若身子不舒服，吃兩丸，如果是中毒了，就吃四丸，你記下了嘛？」

　　臨夏接過了瓶子：「記下了。」

　　「今夜是除夕了。」

　　白素心忽然端端正正的站在了臨夏床邊，然後，給臨夏拜身下去，行了個大禮：「舊歲將去新年來，奴婢謹在此，願娘娘舊年煩惱皆消散，新年平安康健，萬事如意。」

　　「起來吧，沒有壓歲錢能給你，等我出去，給你補上。」

　　白素心臉一紅：「奴婢都給比娘娘年紀大，哪好意思要您的壓歲錢。」

　　臨夏恍然的點點頭：「也是哈。」

　　攤開手，她沖著白素心頑皮眨了下眼：「拿來吧。」

　　「什麼？」

　　「壓歲錢啊。」

　　白素心微愣一瞬，接下去還真的老實巴交的去掏荷包了。

　　臨夏忙止住：「逗你玩呢，你快走吧，路上小心點。」

　　白素心依舊還在掏，似乎終於掏到了，不是什麼銀子，而是一個三角符包：「娘娘什麼都不缺，奴婢也沒有幾個錢，這是奴婢貼身帶了很多年的平安符，開過光的，隻願娘娘不嫌棄。」

　　似乎怕臨夏看不上，白素心送過來的時候，一直低垂著腦袋。

　　直到臨夏伸手，接了那三角符包：「謝謝，我會好好珍藏著的。」

　　符包帶著葯香，平安符，平安符，寓意真好，可如果可以，她更想要一個姻緣符。

　　她想知道，她和獨孤煜，到底將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