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心意
馬車飛奔朝著郊外一處莊園駛去,簾子挑起,果然是看見了宮裡的馬車停在門口。
姬郢躍下馬車,經過金鱗身邊時,道:「對外放出消息,本王贈了兩匹馬給了小殿下。」
金鱗不解。
「再牽出一匹,交給二哥,將今日的事告知二哥,他自會知道怎麼辦。」姬郢吩咐。
不等金鱗開口詢問,姬郢已經快步上前進了裡面,環視一圈,在馬廄處看見了那一抹身影,正彎著腰打量著馬廄裡關著的幾匹馬,滿眼都是驚艷,想伸手去摸。
馬兒見了陌生人噗嗤兩下,掙紮著,樂晏嚇得連連後退,倏然一隻手抵在了她的肩上,讓她穩住了身子。
樂晏回頭,驚喜看他:「小叔!」
姬郢道:「這幾匹馬都認主,輕易不許旁人碰,想不想騎一圈?」
「想!」樂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滿臉都是期待。
見狀,姬郢摘下一旁懸挂的馬鞭,牽出其中一匹健碩的,手圈住了樂晏的腰,縱身一躍兩人上了馬背,樂晏坐在了姬郢懷中,姬郢將韁繩遞給了樂晏,交她掌握。
胯下馬兒許是聞到了主人的氣息,很快順從。
「坐穩了!」姬郢道。
樂晏點頭。
「駕!」
一聲令下,馬兒猶如離弦地箭躥出,耳邊風在刮過,她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側目看著四周風景不停倒退,彷彿一伸手就能勾到了風和雲。
耳邊銀鈴般的笑聲縈繞,姬郢笑著帶她兜風兩圈,下馬時,樂晏滿眼都是激動和不過癮。
握著她的手摸了摸馬兒;「從今日起,這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馬兒低著頭在兩人的手上來回嗅了嗅,而後極有靈氣地彎著頭,溫順了許多。
樂晏笑得恨不得蹦起來:「我要自己騎它。」
「去吧。」姬郢鬆手。
樂晏上了馬,手握韁繩另隻手高高揚起了長鞭,一鞭落下:「駕!」
明媚動人的少女縱馬飛馳,猶如一道極美的風景,一旁的紅梔見狀,無奈道:「小王爺會寵壞公主的,奴婢曾聽說過汗血寶馬,訓練一匹絕非一朝一夕,奴婢瞧馬對小王爺十分恭順,想必王爺是耗費不少心思的。」
姬郢揚眉:「姑姑言重了,幾匹馬而已不值當事。」
紅梔是看著三人一塊長大的,旁人隻巴不得三人鬥起來,可她知道,小王爺赤誠之心,沒有壞心,三個人的感情絕對沒有摻雜其他爭鬥,彼此惦記著對方。
一圈下來,樂晏已經馴服了馬兒,她坐在馬背上,興奮地問:「小叔,可曾給它取名?」
「未曾。」
樂晏想了想:「那就叫少將軍吧,聽著就威風凜凜的,如何?」
「你喜歡就好。」姬郢上前,舉起手扶了一把,樂晏借力彎著腰跳下馬背,穩穩地站在地上後,他才鬆開手。
樂晏看向了紅梔:「兄長也一定喜歡的!」
紅梔點頭:「剛才小殿下派人來傳話,還要晚些才能來。」
「無妨。」樂晏揮揮手,她反正也沒著急回去,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馬背,臉上的笑容就不曾斷過。
姬郢道:「時辰還早,前頭有個涼亭,咱們去坐坐圍爐煮茶,烤些野味如何?」
「也好!」
見她應了,二話不說便叫人去準備,不多時已經準備就緒,兩人坐在涼亭裡,姬郢又叫人給隨行人也準備了些。
紅梔推辭了幾次,姬郢道:「姑姑見外了。」
實在是拗不過,隻好接納。
爐子烤火,姬郢站在樹下熟練的將一片片肉放在了炭火上,另隻手裡還攥著扇子,輕輕地扇著。
不多時將熟的肉交給了金鱗,金鱗轉身就送去了涼亭裡,放下後又退出去。
樂晏淺嘗兩口,朝著不遠處豎起大拇指,連連誇讚,拉著紅梔坐下一塊吃:「沒想到小叔什麼都會。」
紅梔笑:「在戰場那麼多年,小王爺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文弱書生了,這一步步走來,也是不易。」
見她吃得歡愉,姬郢臉上的笑也沒停過,一旁的金鱗小聲提醒:「王爺,還有好幾位大臣等著您呢。」
姬郢面不改色;「本王有分寸。」
等烤好了肉,叫人送來了幾壺釀造的果子酒,讓樂晏解解饞,酒拿出時,樂晏兩眼放光:「小叔怎知我惦記這個?」
姬郢笑而不語,對著樂晏說:「喝過酒,你在此等朝曦,我去辦點事,晚些時候再來。」
「好!」樂晏忙不疊的催促他趕緊倒酒,手裡握著個漂亮的琉璃盞高高舉起。
姬郢失笑,倒了一杯,對著紅梔解釋:「果子酒,不礙事。」
說罷,倒了杯自己一飲而盡。
紅梔無奈嘆,見樂晏憋悶了好幾個月,難得這麼開心,也不好阻攔,也隻能當做看不見。
甜甜的果子酒入了喉,樂晏兩眼眯起。
等了會兒,在金鱗的催促下,姬郢道:「這四周都是我的侍衛,除了此地,你哪也不許去,知道嗎?」
「小叔放心吧。」樂晏沖他揮手。
姬郢又叮囑了侍衛,這才跨上馬背,飛快地縱馬離開,手上的鞭子抽得又快又狠。
金鱗一行人緊跟其後。
一群大臣等候姬郢多時,見他肅穆而來,起身相迎,其中就有刑將軍,在他來之前,刑將軍坐在了主位上。
見他來後才起身,坐在了旁邊位置。
「見過王爺。」眾人行禮。
姬郢落座:「諸位大臣不必多禮,坐吧。」
「是。」
眾人落座後,邢將軍率先開口:「王爺,昨日慶功宴上,太子殿下竟準許秦少將軍攜帶家眷返回西關,這明顯就是在防您,您可要早做打算。」
「是啊,秦少將軍和太子殿下是多年交情,又是小殿下的啟蒙師傅,對東宮忠心耿耿,一旦秦少將軍回到了西關,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太子殿下太不厚道了,怎能讓秦少將軍露個臉就走了,讓人猝不及防。」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姬郢忽然看向了刑將軍,清冷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那邢將軍可有什麼打算?」
刑將軍猶豫了片刻後道:「王爺,末將必對您忠心耿耿,願孝犬馬之勞,末將提議您將帶回京城的兵權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您手上,另一半,末將可以帶出城,以防萬一。」
在邢將軍看來,他是姬郢未來的嶽父,當然會一心一意的對待他,這麼做,也是為了保障他。
姬郢恍然,並未當場否決,指尖搭在了桌子上輕輕敲擊。
「王爺,您將兵馬調離,如此才有勝算,太子殿下才不敢輕舉妄動。」刑將軍又勸。
其餘幾個大臣也是極力勸說。
姬郢起身:「此事本王酌情考慮。」
「王爺!」一位大臣攔住了姬郢:「刑將軍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將兵權交給邢將軍,是最穩妥的,如今您回京,世子那邊也未必靠譜,兄弟之爭,將來也是隱患,可邢家隻會一心一意地支持您。」
「王爺,李大人言之有理。」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開口,刑將軍穩穩地站在那,似乎篤定了姬郢一定會這麼做。
別無選擇。
姬郢不耐煩到了極點,又強行按捺情緒:「本王自有分寸,此事改日再議。」
說罷,拂袖而去。
出了門金鱗忍不住了:「王爺,屬下怎麼覺得今日這些大臣都以刑將軍馬首是瞻?」
姬郢冷笑:「將剛才的話透給父王,再讓世子知曉。」
「王爺?」金鱗詫異。
「兄弟之爭還輪不著他一個外人指指點點。」姬郢相信,這話要是傳到了姬瑭耳朵裡,非恨死了刑將軍不可。
姬瑭本就不想留在京城,急不可耐地想要回東原,一個外人居然惦記了鎮王府的兵權。
不自量力。
消息傳到姬瑭耳中時,他果然勃然大怒,一氣之下砸了一塊上好的硯台,怒不可遏。
硯台落地,碎成數瓣。
驚動了世子妃。
她趕來,滿臉疑惑:「世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隨即姬瑭將事一說,世子妃眉頭擰緊:「刑家竟有如此心思,倒讓我小瞧了。」
「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到了關鍵時候,還是向著郢弟的!」姬瑭急了,他和鎮王提過好幾次想要回東原,都被鎮王敷衍了過去,自從姬郢回來之後,就連姬令都比他受寵。
如今又來了個刑將軍,姬瑭如何不氣?
「世子消消氣,刑家竟敢明晃晃地算計咱們,我也忍不下這口氣。」世子妃深吸口氣:「之前我還打算哄著刑宛月,替她籌謀,選兩個家世相當,樣貌一般般的姑娘,如今看來,大可不必了。」
有些事你來我往,才有意思,她非要讓刑家瞧瞧,鎮王府的大房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姬瑭瞥了眼世子妃,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有阻攔。
傍晚
等姬郢縱馬歸來時,院子裡安安靜靜,踏入院內,經過涼亭便看見了樂晏坐在涼亭裡,一旁還坐著朝曦。
兄妹兩你一杯我一杯。
他哭笑不得,等上前看見了桌上深褐色酒壺時,臉色微變,朝曦率先道:「小叔,這酒是我從院子裡翻出來的,你招待客人,怎麼還藏著掖著?」
朝曦臉頰已經染上了不正常的紅暈。
對面的樂晏兩隻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白皙如瓷的肌膚早是一片朝霞,一隻手扶著桌子輕輕搖晃。
「你們兩個……」
朝曦擡了擡下巴:「我已經派人去給父王報信了,今夜可以不用回宮,咱們三個已經很久沒有坐下說說話了。」
姬郢彎著腰坐下來,四周已經颳起了風,他吩咐人在四周掛上了簾子,簾子裡又掛了好幾盞燈。
三人各坐一邊。
姬郢瞥了眼渾渾噩噩的樂晏,樂晏單手托腮:「小叔是不是捨不得這酒?」
聽她這話,姬郢沒脾氣地笑了:「怎會,隻是這酒勁不小,你們也敢偷喝,明日可要遭罪了。」
朝曦笑:「我就知道小叔大度,無妨,這麼多年我日日起早貪黑,整個人都埋在了奏摺裡,難得父王準我歇兩日,忘記身份,放縱兩日沒什麼不好的?」
旁人隻知小王爺十歲上了戰場,立下了赫赫戰功,可又有誰知道小殿下批閱奏摺八年,時不時地還要被太子送去體驗民情,想盡法子在平衡京城之間的關係。
年紀大的老臣倚老賣老,若不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根本不理會他,直到這些年才漸漸被他收服。
可又有誰知道,他才十四歲啊。
姬郢默默聽著,手裡倒了杯溫水遞給了樂晏,又倒了杯遞到了朝曦面前:「我一直都知道,你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
他隻需一往無前地衝鋒陷陣,還有展將軍,秦瑾瑜在一旁協助,留在京城的那個就要絞盡腦汁面對的事太多太多了。
朝曦撇撇嘴:「我也不稀罕那個位置。」
「好了,今日不說這個。」姬郢叫人去煮醒酒湯,一個不注意見她還要偷摸摸去倒酒,擡手便將酒拿過收起來:「乖,喝這個。」
樂晏難為情的吐吐舌:「我拿錯了。」
見她遞來,姬郢也沒戳破,手扶著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側目卻是看向了朝曦:「當年要不是穩固江山,不會有今日之局,不管旁人怎麼說,我從未想過和你爭,也沒心思算計那些。」
這是他的真心話。
大約是從七歲那年開始的。
朝曦撇嘴,哼哼道:「你們倒是逍遙快活了,留下那麼個大攤子交給我。」
「你是太子嫡子,這本就是你應該要承擔的。」
「你!」朝曦被氣的語噎,接過了水杯一飲而盡,咂咂嘴,緩了半天才說:「那小叔呢,將來有什麼打算?」
三人開誠布公,沒有隱瞞。
提到這個問題,姬郢沉默了,眼尾的餘光看向了揉眼打哈欠的樂晏,軟眸:「暫時還沒想過。」
「小叔,你當真是要娶刑家嫡女嗎?」朝曦的視線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一雙盈盈的眸子裡沒有半點醉態:「刑家嫡女並非表面單純,自你回來後,私底下動作頻頻,我並非冒犯她,隻是單純地覺得不適合你。」
姬郢抿緊了唇,不語。
兩人沉默。
良久,他道:「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小叔,你在逃避!」朝曦拉住了姬郢的手:「你不喜歡刑宛月,為何不反抗,若是為了自保,防備,不得不娶,我們可以商議,絕不打破平衡,我絕不會成為你的威脅。」
「瞎說什麼呢,我從未質疑過你。」姬郢輕輕拍了拍朝曦的肩:「我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小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