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生死不論
次日雨過天晴
大街上無數禁衛軍巡邏走動,慎刑司連夜審問了五個夫人,天不亮,京兆尹抄了顧家。
顧家眾人惶恐。
老夫人矢口否認:「一定是弄錯了,我們顧家怎敢謀害皇後娘娘和皇嗣呢?」
京兆尹的視線落在了顧大人灰白的臉上:「顧大人,顧夫人無端端的去了雲台山,你可知?」
「婦人上山祈福,也沒什麼稀奇的,就憑這個認定我顧家蓄意謀害皇後,那簡直就是污衊!」
顧大人梗著脖子不肯承認。
哐當一聲。
京兆尹將一柄長劍扔在地上:「看清楚了,這就是刺殺皇後的證據,顧夫人混入刺客中,試圖要謀害皇後,而且你顧家此次上山祈福,怎會不聲不響地帶三百餘人?與禁衛軍為敵?」
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顧大人張張嘴,忽然啞口無言了,朝著京兆尹磕頭:「此事真的和顧家無關,懇請大人饒了顧家。」
京兆尹冷笑:「一個月前顧大人在西郊大林見過什麼人,心裡難道沒數?還有兩日前,顧大人深夜又去了哪?」
顧大人錯愕,臉色越發慘白,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京兆尹,有一種被人扒光了隨便看的羞辱感。
「你……」
京兆尹環顧一圈:「二房除外,大房所有人包括顧老夫人,全部收押!」
哭鬧聲響徹上空。
顧家大房裡裡外外三十多個人被戴上了鐐銬,眾目睽睽之下被押走了,二房的人都傻眼了,個個捂著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會被波及。
收押了顧家,不遠處的譚家也沒跑了,京兆尹趕到時譚大爺已經畏罪自殺了,還留下了認罪狀,一口咬定譚家不知情,全都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譚老夫人當場昏厥。
譚家老老少少亂成一團,哭著的,求饒的,比顧家還要亂,京兆尹就這麼盯著看。
也不惱,耐著性子。
半個時辰後,這幫人嗓子都哭沙啞了,他才揉了揉耳朵,掏出一份名單,讓人按照單子抓人。
確定一個不少後,立即撤了。
接連兩家被抄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榮家,榮斌站在門口透過縫隙看見一群人被禁衛軍的人押著,哭喊聲不斷傳來。
他緊繃著臉,掌心不自覺滲出許多汗,一片黏膩。
「父親怎麼站在這?」榮崢不聲不響的出現在身後,嚇得榮斌恍惚了一下,良久才回過神:「聽聽外面的動靜。」
榮崢雖在府上,但外面動靜太大,隔著牆都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皺著眉:「皇後手握金陵城十五萬兵權在手,朝廷文武百官大多數皆為她所用,究竟是誰這麼不長眼,還敢刺殺她?」
榮崢沒好氣驟罵了一句沒長腦子。
榮斌咽了咽嗓子,想要反駁終究是沒說出口。
「還不到一年,皇後手段已讓金陵城多少人心服口服了,這次之後,日後誰還敢小覷皇後?」
榮崢撇撇嘴,暗嘆景晏帝好福氣,娶了皇後撐住了金陵城。
這話聽得榮斌心裡更不是滋味,抿了抿唇扯開話題:「你怎麼來了?」
「四處走走。」
榮斌點點頭,沒再繼續追問,摸了摸榮崢的肩:「先回去吧。」
腳下剛挪,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砰的一聲巨響。
榮家大門被踹開,榮斌突然回頭看見了京兆尹那張陰沉沉的臉時,心裡咯噔一沉。
「大,大人怎麼來了?」
京兆尹揚起下巴:「追查刺客,給我進去搜!」
「是。」
無數禁衛軍沖了進來,幾乎將榮家翻了個底朝天,裡裡外外都不肯放過,榮斌見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什麼人都沒搜出來。
「大人會不會是弄錯了,榮家怎麼會有刺客?」榮斌道。
京兆尹不罷休,親自在院子裡搜查,終於在一間客房內找到了香爐,爐子裡燃滿了灰燼。
「我有心神不寧的毛病,多點了一些安神香。」榮斌立即解釋。
京兆尹撚起一小撮放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嘴角勾起冷笑:「你說這是安神香?」
榮斌眼皮一跳,看了眼灰燼,又有些猶豫了。
「這是犀牛角製成的佛香,價值千金也不易得,榮家落魄至此,哪有機會弄這麼好的香?」京兆尹皺著眉,拿出帕子輕輕擦拭了指尖上的白灰,站起身一本正經地看向了榮斌。
證據在前,榮斌宛若被人掐住了喉,支支吾吾半天竟是說不出半個字來,京兆尹又耐著性子問:「事到如今,還不肯說實話?」
「咳咳……」榮斌捂著唇劇烈咳嗽起來,一副惶恐模樣盯著京兆尹:「大人怕是認錯了吧,這隻是普通的安神香,加了幾副中藥進去,怎會是佛香這麼珍貴的東西?」
見他還不肯承認,京兆尹又笑了:「忘了告訴你,本官未上任京兆尹之前,曾負責各地調度,有過一陣子專程負責各種香火,有幸得過小塊佛香,和此味一模一樣。」
京兆尹面不改色,隨意指了指榮斌:「就比如你身上的檀香混合沉香,遮掩了滿身藥味,榮小公子身上是脂粉香,還有一抹雪蘭香。」
榮斌朝著榮崢看去,榮崢的臉色立即就變了,連連後退,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京兆尹。
「還想抵賴不成?」京兆尹滿臉嘲諷,指了指灰燼:「莫不是還要讓調香師過來,折騰一圈,才肯死心?」
榮斌悻悻搖頭:「怎會,太上皇曾送給榮家一塊佛香,我身子不好,需得聞香入睡,有可能是身邊人弄混了,摻了不少進來,大人,佛香雖難得,對於太上皇來說也不算難的吧?」
太上皇跟榮家關係親近,這麼解釋,倒也沒什麼不妥。
「真是巧了,昨夜在寺裡的刺客其中有一人身上就沾上了佛香,榮斌,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裝扮成刺客襲擊!」京兆尹話鋒一轉,立馬就看向了榮斌,厲聲道:「來人,拿下!」
榮斌先是錯愕而後才驚覺京兆尹此時的目的,是為了合理抓他,而非是查找國師。
侍衛拿下榮斌。
「不,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別抓我。」榮崢嚇得瑟瑟發抖,抱著頭躲在了牆角處。
京兆尹斜了眼榮崢,嗤了聲,臉上的鄙夷和不屑毫不遮掩,搖搖頭還不忘對著身後的禁衛軍說:「別嚇壞了榮家小公子。」
四周傳來哄然大笑。
十四歲的年紀了卻半點經不起事,竟被嚇成這樣,京兆尹不忘朝著榮斌看了眼,這一眼明顯諷刺,讓他羞得擡不起頭來。
「走!」
將榮家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老和尚,趁機將榮斌拿下,臨走時榮老夫人沖了出來,手裡還拿著木棍:「放開我兒子,我孫兒可是皇帝,你們膽敢動他,我孫子回來會殺了你們!」
京兆尹瞥了眼榮老夫人,咻的一聲拔劍,立馬嚇得榮老夫人手裡的木棍掉落在地,慘白著臉連連後退。
一群人離開。
榮老夫人跌坐在地,嘴裡念叨著家門不幸。
蘇氏見狀越發的忐忑不安起來,榮崢飛快跑來,看向了蘇氏:「你不是說給什麼人送了信,會來接我們離開的麼?怎麼至今還沒動靜?」
從榮崢被放回來後,一直不待見蘇氏,蘇氏沒轍了,就哄著榮崢說要帶著他去南和找外祖。
榮崢信了,這會兒追問起來,蘇氏有些結巴了,時隔這麼多年了,她早就跟南和蘇家斷了關係了,拿什麼臉皮寫求救信?
「我……」
「你騙我?」榮崢瞪了眼蘇氏,眼神兇狠猶如一匹餓狼,泛著綠油油的光。
蘇氏道:「你父親終究是皇上親生父親,皇後未必敢殺了人,這是忤逆不孝,我聽說皇上接連戰勝,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再等等。」
榮崢像是被抽走了力氣,跌坐在地,哭得泣不成聲,為什麼同樣是榮家兒子,有人做皇帝,有人卻被軟禁,連個奴僕都不如。
金陵城一日內連抄了三家,就連榮斌都被牽扯其中,眾人惶恐,好在到了傍晚,京兆尹回宮復命去了,停止了抄家。
沒有抓到老禿驢,樂晏一點也不意外,命令道:「讓刑部,吏部,戶部都配合你連夜審問。」
「微臣遵命。」
月末
午時越發的炎熱,炙烤了地面有些發燙,鳳棲宮的四個角落分別擺放著冰盆子。
紅梔手裡拿著團扇輕輕搖擺。
倏然一抹陰影襲來,她蹙眉擡頭,待看清來人後驚住了,來人一襲銀色鎧甲,風塵僕僕,滿臉胡腮,一雙溫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貴妃榻上眯著眼淺睡的女子。
淺藍宮裙薄薄的紗裙,領口處綉著大朵的牡丹花,瑩白如玉的指尖隨意地搭在跨上。
夢裡她擰著眉。
「皇……」紅梔屈膝。
卻被景晏帝擺手拒絕了,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好一會兒後,飛快起身去了隔壁沐浴更衣。
再趕回來時榻上的人還睡著,隻是睡得有些不安穩,景晏帝見狀接過了紅梔手上的團扇,彎腰坐下,輕輕搖晃扇。
這一扇,就是小半個時辰。
榻上的人抱著肚子小心翼翼換了個姿勢,景晏帝見她四肢纖細,唯有腹部高高隆起,動作有些笨拙,他伸手幫扶了一把。
樂晏觸摸僵硬的手掌後,嚇得瞬間睜開眼,待看清來人後,眨眨眼,伸手掐了一把掌心。
「你……小叔!」樂晏恍過神來,胳膊肘撐著榻坐起身,景晏帝見狀趕忙扶了一把:「慢些。」
待她坐穩後,樂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轉眼七個多月不見,人瘦了也黑了,眉眼滄桑不少:「小叔可有受傷?」
「未曾。」景晏帝握住她的手,滿臉疼惜:「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景晏帝將她攬入懷中,在歸來的路上,金陵城這幾個月發生的事他都知道了。
懷著身孕替他穩固金陵城。
這輩子他都虧欠她。
「小叔。」樂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鼻尖酸澀地伸手摟著景晏帝的腰肢,聞著淡淡的熟悉香味,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景晏帝輕輕扶著她的背,不敢用力,任由她抱著。
許久之後,樂晏才擡起頭,嬌嗔道:「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害我擔心。」
「金陵城被守得穩如鐵桶,消息遞不進來,我一個人快馬加鞭先趕回來,大部隊還在後頭。」
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樂晏仰著頭嬌滴滴喊他小叔,景晏帝長眉皺起,捧著她的臉蛋:「你我已是夫妻,換個稱呼吧。」
她小臉一紅,改口喊了句夫君。
景晏帝彎著腰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角,微微一笑:「孩子鬧不鬧?」
「他很乖。」樂晏撥開他的手,拉開距離,肚子往前一挺:「你摸摸。」
景晏帝順勢低頭看向了隆起的腹部,掌心輕輕地放在了肚子上,忽然一道輕微的波瀾動了下,他抽回手,卻被樂晏給按住了:「許是知道父親回來了,有些激動。」
這一刻景晏帝的心都化了,未曾想過隻一夜就有了孩子,他握住了樂晏的手:「這個孩子是福星,你也是我的福星。」
南牧有了子嗣,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軍營,振奮三軍,士氣大漲,第二次就是朝廷送糧。
這兩次,救了南牧。
「我還未曾問過戰事呢。」樂晏問。
景晏帝眸色溫柔:「北燕割地求和,簽下求和書,十年之內不會再犯,北燕帝將官毓沁送來做質子。」
北燕帝恨不得將官毓沁這個禍害給殺了,為了給景晏帝賠罪,特意將人狠狠打了一頓送來。
並派人傳話,生死不予計較。
也就是說官毓沁的生死現在就掌握在南牧人手上了。
「我準備讓她做姑子,留在庵堂,日夜抄經悔過。」
人死了太痛快。
官毓沁得罪了樂晏,他不能坐視不理,必要讓官毓沁付出代價。
夫妻倆關起門絮絮叨叨聊了許久,直到紅梔過來敲門,示意可以用晚膳了,這才分開了二人。
一桌子膳食,樂晏胃口明顯不錯,喝了半碗雞湯又吃了大半碗飯才放下。
此時門外小太監來報:「皇後娘娘,京兆尹求見。」
樂晏蹙眉,景晏帝按住她的手:「從今日開始,你好好休養,前朝的事我來處置。」
她彎了彎唇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