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帝王也渴望過母愛
禾院判的醫術在太醫院說第二,就沒有人敢說第一。
正因為他将大半輩子的時光,都花在了鑽研醫術上,所以也有一個明顯的不足之處。
那就是性子沒那麼圓滑。
李常德早已明白了帝王真正想表達的意思,而禾院判還成為,帝王真是在關心柳太後的身體呢。
但這話,李常德也沒法在明面上提醒,不然他有幾個腦袋夠砍……
禾院判認真道:“啟禀陛下,那些年事已高,又癱瘓在床的人之所以容易病逝,許多時候是因為缺乏有效的治療手段。連癱瘓的原因都找不出來,又談何治療和護理呢?”
“還有就是由于癱瘓的老人長期卧床,容易出現褥瘡、瘡瘍等疾病。一旦發生,便難以得到有效的控制,從而引起其它無法治療的疾病,危及生命。”
“亦或是照顧的難度大,下人不知道該如何正确進行翻身、清潔等護理,導緻病人的部分皮膚長期受壓,血液流通不暢,形成壓瘡。”
“一旦有了壓瘡,不僅會給病人帶來痛苦,還可能引發其它病症加重病情。”
“或是癱瘓的老人,存在吞咽困難或脾胃功能減弱的情況,需要精細的飲食。一旦無法保證每日進的膳食量,病人的身體就會虛弱下去。”
“或者是長期癱瘓卧床的老人容易孤單,時間長了容易抑郁成疾,從而進一步影響身體……”
禾院判是個醫癡,解釋起自己擅長的事,便事無巨細。
他正在滔滔不絕地說着,殊不知南宮玄羽此時的腦海裡,浮現出的都是過往的種種。
先帝好色昏庸,子嗣衆多,宮裡光是皇子便有十個。
比起寵妃膝下金尊玉貴的皇子,他的生母隻是一名卑微的宮女,在他剛出生時就難産死了。先帝更是在一夜風流過後,就将他們母子忘到了腦後。
他這個皇子,在宮裡過得甚至連得寵的宮人都不如,自幼便受盡了冷眼。
直到被柳太後收養後,他成了中宮嫡子,身份一下子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時的南宮玄羽,還不懂什麼是權勢鬥争,隻以為是上天見憐,他終于有了母妃!
剛開始,南宮玄羽又何嘗不是将柳太後視為生母,對她充滿了孺慕之情。
隻要能讓母後高興、滿意,他願意為此去做任何事!
幼時的南宮玄羽,每日天還沒亮,就忍着困意爬起來讀書了,直到夜深才休息。
連一向嚴苛的莊太傅,都曾數次勸誡過他,當以身體為重。不要小小年紀就為了勤學,熬壞了身子。
可他真的不想讓母後失望,依舊使出了渾身解數去努力,就是為了能讓父皇在考問學問時,多看他一眼。
這樣母後便會高興了。
母後的笑容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獎勵!
可是好像他無論怎麼做,都無法讓母後滿意……
在南宮玄羽兒時的記憶中,母後從未對他笑過。
哪怕他取得了父皇的贊賞,母後也隻是冷冷地跟他說,切莫得意忘形。他要文韬武略皆是拔尖,才能打敗所有皇子,成為帝王最滿意的兒子!
可他隻要有哪裡做得沒讓母後滿意,等待他的便是藤條、罰跪和餓肚子……
直到他被先帝封王、封太子,母後看他的眼神才越來越滿意。
但那時的南宮玄羽已經明白了,母後滿意的不是他,而是他所能帶來的風光和榮耀。
他正式入主東宮後,母後對他的态度,終于有了微妙的變化。
不再是冷眼呵斥,隻知道讓他努力、上進了。而是變得像一個慈母般,對他噓寒問暖。
這是幼時的南宮玄羽,最渴望的東西。
可是,他已經長大了……
那些年的時光,亦讓南宮玄羽看清了,母後對他沒有半分母子情分,隻是把他視為争權奪利的工具。
從那以後,他不再渴望柳太後的愛,母子間也漸行漸遠……
往後的許多年,
南宮玄羽緩緩成長為了一名真正的帝王,理智、冷靜、多疑。
他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再渴望任何人的愛。
哪怕登基後,察覺到了定國公府的野心。帝王心中亦有着雄心壯志,要做到大周無數任帝王,都沒做到的事。拔除權貴奸佞,削弱世家勢力,集中皇權,讓天下歸一!
看在兒時的情分上,他從未想過要柳太後的命。除掉了定國公府,他也會讓她在慈甯宮安享晚年。
但柳太後千不該,萬不該,一次次觸碰他的底線!
六皇子是他的骨肉,念念是他心愛之人。
可為了自己的私心,柳太後竟想将他們全部鏟除!
她和定國公想讓柳家陣營的女子,撫養的皇嗣登上帝位,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徹底權傾朝野!
為了這個目的,柳太後是不是要将他除了三皇子以外的所有兒子,全部除去?!
若真到了那一日,恐怕她對他下手時,也不會手軟。
既然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禾院判并不知道帝王心中所想,還在認真而嚴謹地彙報着:“……結合以上種種原因,陛下應當明白了,那些癱瘓在床的老人,為何壽命皆不長。”
“太後娘娘有着大周最好的太醫為她治療,得到的是最妥善的照顧,那些情況都不會在太後娘娘身上發……”
禾院判說着說着,竟發現帝王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幽冷了……
這一刻,禾院判莫名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忽然,他腦海裡“咯噔”一聲,似乎終于明白過來了什麼!
難不成……難不成陛下的目的,不是詢問太後娘娘的真實情況,而是、而是……
禾院判簡直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将研究醫術時的聰明勁全部使出來了,才終于想明白。
是了!
陛下與太後娘娘又不是親母子。
而且定國公府權勢滔天,誰不知道。
難道陛下真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禾院判不敢貿然說出來,隻能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當然,微臣剛才說的,都隻是理想情況。”
“太後娘娘的身子,并沒有微臣想的那麼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