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爸死了。

　　死在了兒女都到齊了的時候。

　　他算是平平穩穩的死去了。

　　似乎是把所有的事都交待清楚了，對一個老人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但對兒女來說，這是最不甘的事了。

　　梁新月和梁軍撲在父親的病床上放聲大哭。

　　梁爸這輩子幹了不少的活，吃了不少的苦。但現在兒女都有出息了，家裡不缺吃不缺穿了，什麼都有了的時候，他卻走了。

　　梁爸的年紀其實也不算得很老，明年才到七十歲，但現在他卻再活不過七十了。

　　梁新月和梁軍傷心極了。

　　他們自然知道他們的父親為了他們幹了多少活，替他們頂起了多大的一片天！

　　周國良也在這時跪下了，他跪在梁新月的身後，一邊自己也哭了，一邊伸手摟著梁新月。他怕梁新月的身體受不住。

　　病房裡傳出來的哭聲讓守在外面的肖順等人知道老人走了。都進來給老人行了禮，然後肖順就打了幾個電話出去。

　　正在這時，呂仲淵到了。

　　呂仲淵一來就聽到大家的哭聲，知道自己到遲了。

　　臉色不太好的也過來撲通一聲跪下叩了三個頭，然後就站起身來和肖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他們都知道，梁家兄妹倆現在都傷心著呢，這些事，就該他們操持起來。

　　肖順先給谷三丁打了電話，自己請了假，然後又給廖姐那邊打電話，因為之前就做好了梁爸要是不行了，一些東西都做好準備了，都放在木匠鋪裡呢。

　　廖姐馬上帶著司機拉著東西過來，首先，就是衣服。廖姐他們到的時候，才知道老人都去了。

　　因為之前他開開心心的和兒孫們在聊天，誰也沒想到他真的就這麼走了，都是說要死前就把壽衣給穿上，現在是來不及了。

　　醫院裡知道人死了，也是等他們做了一通安排後，他們給留下了太平間的一個單間，但要馬上把人轉到那邊去，做為醫院來說，不能留在病房裡。

　　肖順上前跟周國良說了，然後周國良扶起了梁新月：

　　「新月，我們先把爸送到樓下的一間靈堂裡去。這是病房。」

　　梁新月想站起來，但腿一軟，周國良忙把人抱起來：

　　「靠著我。」

　　呂仲淵也去把梁軍拉了起來：

　　「梁軍，接下來你要忙的事多，起來吧，我們先把老人安頓好。」

　　大小寶懂事的扶起了媽媽，周緻遠和周明志開始是有點懵的，他們剛和外公說了幾句話，外公就睡著了，但媽媽卻說外公走了。

　　他們不相信的。看著外公卻是睡著的樣子。但大人們開始忙了起來，他們牽著丫丫姐姐的手，獃獃的站在一邊。

　　廖姐帶著醫院專門的人進來，把梁爸擡上了一個擔架，然後拿了一塊白布把梁爸全身蓋了起來。

　　讓閔紅蓮收拾一下病房裡家屬的東西。然後一行人就跟著到了樓下的一個角落裡的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算是太平間外面設下的一個單間了。

　　這裡有著簡單的一些莊嚴的布置，廖姐上前招呼來了兩個人，把裡面做了一些整理後，把梁爸擡到了那裡面專門的一個平台上。

　　弄好了後，廖姐叫來了梁軍：

　　「你看，你來還是怎麼辦？得給老人擦洗一下身子，然後換上衣服。動作要快。不然，人硬了，不好穿衣。」

　　呂仲淵擼起袖子：

　　「我和梁軍來吧。」

　　說著，他們倆拿著叫人打來的溫水，廖姐遞來了新的毛巾，並把該怎麼穿的衣服都放在一邊：

　　「我放在最上面，是穿在最裡面的，一層一層的，這樣吧，你們先把人擦洗一下，我把衣服套上了，一起給他穿。」

　　廖姐現在也是六十來歲的人了，最近兩年，送走了自己家裡的老人，也送走了好幾位長輩這些，這方面的經驗，她才懂。

　　梁新月他們就在門口跪著，但周國良把梁新月拉起來了：

　　「不能再跪了，你身體不行，先坐一會兒，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梁新月一把抱住周國良的腰，埋頭在他的腹間大哭：

　　「國良，以後我就沒有爸媽了！」

　　丫丫帶著緻遠和明志跟在大小寶的身後，都跪在門口等著，等著裡面把老人收拾體面了。

　　聽到梁新月這句話，幾個孩子都哭了起來。

　　緻遠轉身跑過來抱著媽媽：

　　「媽媽，你還有我，還有明志，還有姐姐妹妹，還有爸，我們都在你身邊的。」

　　明志蹲下來趴在媽媽的膝頭：

　　「媽媽，別哭了，我們都會陪著你。」

　　兩個孩子的安慰讓梁新月更是傷心。

　　她上輩子是個孤兒，這輩子終於體會到了家裡人的關愛，但母親因為她而死了，本來是想帶父親去看他心心念念的長城的，但自己還是遲了一步。好像做為女兒，自己還沒真正的孝敬到父親。倒是讓父親為了自己操勞了半輩子。

　　想到這些，特別的傷心。

　　自己做了母親後，就更是有這種體會。

　　越來越感覺得到父母的愛，越來越感覺自己力不從心的沒有照顧好父母的事。

　　現在父親走了，感覺自己失去了自己的天了，感覺自己欠下的賬永遠也還不了。

　　周國良伸手把兩個兒子提到了一邊，自己俯下身，把梁新月抱到懷裡：

　　「以後有我，我不會離開你的了。」

　　他知道他離開出任務的那些日子，梁新月的心中承受了很多，而且，也是她以後的生活中的一個標記。

　　兩個兒子都伸手拉著媽媽的衣服。眼淚汪汪的看著媽媽和爸爸。

　　在家，爸爸也是儘可能的寵著媽媽，但從來沒見過爸爸在外面這樣寵著媽媽。

　　但同樣，他們從小到大，媽媽就是一個主心骨，很多事，連呂爸也要來問媽媽，連那些很厲害的教授，都要來問媽媽。

　　可是現在的媽媽卻是哭得跟一個小孩子一樣，他們從來沒見過媽媽哭得這麼傷心過。

　　兩個孩子也不算得大，也是嚇著了。

　　梁新月回頭抱兩個兒子入懷：

　　「對不起，我…我很傷心，因為我爸爸離開我了。」

　　屋裡，梁軍和呂仲淵給梁爸清理好了身子。本來，周國良也是要進去的，但被廖姐擋下來了。

　　廖姐的話說的：

　　「你們是軍人，身上是帶著煞氣的。這種事，你不信，但還是聽我的安排吧，你就不要進去了，在這裡安撫著新月就好。」

　　不隻是不許周國良進去，還不許肖順進去，隻呂仲淵和梁軍把梁爸的身體擦乾淨了。然後廖姐幫忙，給梁爸穿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壽衣。

　　一切整理好了，再拿了一張黃紙蓋在了老人的臉上。然後才打開了門，讓他們進來。

　　這次，周國良肖順他們都進來了。對著老人行了禮。老人腳下點起了一盞油燈，又點起了香燭。

　　廖姐安排著：

　　「接下來，小英，你帶著孩子們就守在這屋子裡，反正不管什麼時候，這屋子裡不要斷了人。」

　　周小英在這種時候最好的安排就是守靈。幾個孩子也圍在周圍，丫丫帶著兩個弟弟也乖乖坐到一邊的團蒲上。

　　而廖姐這下叫著周國良和梁軍他們都到了門外的院子裡，商量接下來要做的事。而且廖姐已叫了人回去在家裡布置了靈堂了。

　　他們布置靈堂的家，是後來梁軍夫妻買下來的一個小樓房。離梁新月原來住的那個小樓不遠。

　　隻是原來的小樓現在還是屬於政府。

　　梁新月還沒去看過哥哥買的這個房子，但廖姐在接到電話時就叫了人去布置了。

　　梁爸走了的事，不一會兒，很多當初的熟悉的人也知道了。

　　農業廳裡的很多人也知道了。

　　現在小魏是這農業廳裡的副廳長了，小魏今天正好不在，出去一個縣裡開會了。

　　到傍晚時，小魏回來才知道，梁爸走了。

　　人也從醫院出來，轉回了家裡了。

　　有了靈堂，各種該安排的事都安排上了。

　　但因為現在的天氣熱，又有老人的遺言，說是要送回老家安葬。

　　商量後的結果，他們會送靈回老家。

　　人死了，梁新月再一次給家裡打了電話，明天，小何將帶著周如意和周康佳都回來。孩子們都回來送老人一趟了。

　　這省城裡的很多人都認得梁爸。

　　有些是原來梁新月的人脈，也有現在小魏的人脈，還有原本梁軍他們在這裡生活這麼多年結下的善緣。

　　就連遠在西槐的原來的沈局和任局及任龍飛沈西等人，都來了省城悼念梁爸。

　　新水村裡也有幾人也跟著他們來了，這些人，都是得到了消息的。他們那麼遠趕著來。

　　所以，一時間，梁爸的靈堂前，一直人滿為患。很多人來給他老人家上炷香。

　　省裡軍區裡的人也有來過，但做為單位的人，多數都是沖著梁新月，周國良和小魏來的。

　　而還有一些商場上的人，就是沖著呂仲淵和鄒文清等人來的了。

　　一時間，一個平時不起眼的老頭兒死了，倒是引得了這省城小小的動蕩了一下。

　　而在接受大家的悼念的時候，周國良和梁軍開始安排回老家的事宜。

　　他們也是很多年沒有回過老家了，老家那邊也沒有聯繫，就連周國良的老父親還在，也沒有和他們聯繫。

　　周國良一時間不知道該聯繫誰，梁軍倒是想到了他們老家的一個堂兄，曾到這邊來找過他。

　　於是，他們通過一層一層的電話打了下去，終於是在第二天下午，聯繫上了老家的鎮政府。

　　終於在鎮政府裡找到了一個知道老周家的事的人。還是他們老家同村的人。

　　於是，周國良親自拿著電話說自己是周國良。

　　對方一聽是周國良，先是一呆，他是真的沒想到真的可能會是周國良。

　　周國良在他們老家的村上就是一個傳奇。

　　以前大家知道他的事，是因為他十年不歸家，歸家就是個團長了的事。

　　而再後來再成熱議的周國良，是因為他的嶽母死在他親生母親的手上。

　　這事雖說梁家最後沒有再說什麼，但周國良就接走了嶽父一家，並從此不再管周家。

　　而且，周家原本的光榮之家也被取消了。聽說周家父母的那什麼照顧什麼的，全都沒有了。

　　再後來，聽說周家的那女人帶著大兒子去了周國良的部隊，但沒多久，就來了公安，把兩人抓了，說他們破壞軍婚，以故意傷害的罪，把兩人抓到了牢裡。沒多久，兩人就被槍斃了。

　　聽說，他們倆是去傷了周國良的妻子。

　　但具體是怎麼回事，不知道怎麼的，就成了不能討論的事，反正大家都隻有悄悄的說。

　　而周得柱每天不說話，就隻知道幹活了。周家倒了，隻有幾個小孩子，周得柱拉扯著長大。

　　但從此沒聽說周國良回來或是寫信回來的事。

　　但再後來聽說周國良，是最近的大家家裡有了電視了，他們在新聞聯播上看到了周國良，穿著一身軍裝，站在領導人中間。

　　周國良什麼時候混到了那麼高的地位了。

　　開始大家還以為認錯了。後來慢慢有人打聽，再加上四隊的人有人去過西省那邊，找到過梁軍。從梁軍那裡知道了，人家周國良現在真的是混進了京市了。

　　從此，老家整個村都以出了個周國良為榮，但周家卻不敢以此自稱。

　　現在，說是周國良親自打來的電話，接電話的人叫梁全興。他都嚇著了：

　　「首…首長。」

　　周國良淡淡的說道：

　　「你是梁家的人嗎？」

　　「是的。」

　　梁全興馬上應道。梁家的人，他知道，是周國良的嶽家，算來，自己和梁軍也算是堂兄弟。

　　梁全興馬上說道：

　　「我是梁家的，排起來，我和梁軍是堂兄弟。我叫梁全興，要是軍哥…他應該記得，我是興娃子。」

　　周國良身邊有個聲音馬上說道：

　　「我記得，是興娃子。」

　　周國良問道：

　　「你現在是什麼職務？」

　　「我是在鎮上的民政辦工作。」

　　周國良點了點頭說道：

　　「我嶽父走了，他的遺願就是把他送回老家和我嶽母葬在一起，所以，麻煩你跟老家梁家的人安排一下，我們大約十三號左右到家，我們會送我嶽父的骨灰回來。一切費用我們出，還有，不可以借我們的名義，搞鋪張浪費，如果是這樣，我會找你領導，撤你的職。辦得到嗎？」